栾布率领的两万精锐,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没入清川江西岸的崇山峻岭。栾贲率领的前锋锐士,如同最灵敏的触角,披荆斩棘,清除着可能存在的眼线和障碍。周亚夫紧随栾布身侧,不断核对地图与实地路径,确保大军行进方向无误。
山路崎岖,林木蔽日。士兵们背负着沉重的装备和干粮,在几乎算不上路的地方艰难跋涉。汗水浸透衣甲,荆棘划破皮肤,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肩负着打破战场僵局的重任。
“父亲,前方三里便是‘鬼见愁’隘口,据斥候此前回报,可能有朝鲜军的小股哨卡。”栾贲从前方折返,压低声音汇报,脸上沾着泥污,眼神却亮得惊人。
栾布沉吟片刻,看向周亚夫:“亚夫,你以为该如何?”
周亚夫略一思索,道:“将军,我军贵在神速隐秘。不宜强攻,惊动敌人。可否派小队精锐,从侧翼绝壁攀援而上,进行无声清除?”
“正合我意。”栾布点头,对栾贲下令,“带你手下最善于攀爬的弟兄上去,手脚干净点。大军在此暂歇,等待信号。”
“遵命!”栾贲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约莫半个时辰后,山隘方向传来一声模仿山枭的啼叫——信号,通道已清。
大军继续潜行。如此这般,依靠栾贲前锋的精准开路和周亚夫的缜密规划,这支奇兵避开了主要通道,在朝鲜军认为不可能通行的山地间穿梭,历经三日艰苦行军,终于抵达了预定的出击位置——狼林渡上游约五里处的一处隐蔽河湾。
与此同时,清川江主战场,气氛已然不同。
在栾布部出发后的第三天,灌婴按照计划,骤然加大了攻击力度。不再是零星的箭矢骚扰和小股部队的佯动,而是真正的、铺天盖地的攻势前奏。
数百架连夜赶制、真假参半的楼船、艨艟被推至江边,巨大的投石机(抛石机)在岸畔垒起,磨盘大的石弹堆积如山。麦军士兵排列成密集的阵型,战鼓声震耳欲聋,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动全面的强渡总攻。
对岸的卫长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动,亲自登上望楼观察,只见西岸帆樯如林,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杀气冲天。
“将军,麦军这是要拼命了!”副将紧张地说道。
卫长面色凝重,他无法判断这是否仍是佯动,但如此规模的准备,他不敢怠慢。“传令!各营严守阵地,弓弩上弦,滚木礌石准备!后备兵力向前移动,随时支援江防!再派快马向大王禀报,麦军主力似欲于我处强渡,请大王定夺!”他几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向了正面,对于上游那个偏僻的“狼林渡”,以及那支正在密林中艰难行军的麦军偏师,已然无暇他顾。
是夜,月暗星稀,江风凛冽。
栾布站在隐蔽的河湾边,望着漆黑如墨、奔流作响的江面,深吸了一口气。时机已到。
“渡江!”他没有多余的话语,低沉而有力地下达了命令。
准备好的皮筏、木排,甚至还有部分充气的羊皮囊(格物院提供的试验品),被无声地推入水中。第一批渡江的死士,主要是栾贲率领的锐士和张浒留下的部分擅长水性的东礁士卒,人人衔枚,身背绳索,悄然下水,向着对岸奋力游去。
江水冰冷刺骨,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不断有人被暗流卷走,或是体力不支沉没,但更多的人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向对岸挣扎。对岸,狼林渡的朝鲜守军似乎并未察觉,营寨灯火稀疏,只有零星巡逻兵的身影。
第一批勇士终于成功登岸,迅速解决了岸边的哨兵,将绳索固定,为后续部队建立通道。然而,就在第二批部队开始渡江时,意外发生了。一支朝鲜军的夜间巡逻队恰好改变路线,接近了渡口。
“有敌人渡江!”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
瞬间,狼林渡朝鲜军营寨炸开了锅。警锣乱响,火把纷纷燃起,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江中正在渡河的麦军!
“快!加快速度!强行登岸!”栾布在江边看得真切,心急如焚,厉声喝道。他知道,此刻每延迟一刻,就有成百的士卒葬身江底。
渡江部队陷入了极大的被动。许多皮筏木排在江心被箭雨射穿,士兵落水。已经登岸的先头部队,在栾贲的指挥下,结成一个简陋的圆阵,拼命抵挡着从营寨中涌出的朝鲜守军的反扑,为后续战友争取登岸时间。
“将军!敌军有备,我军被压制在滩头,伤亡很大!”周亚夫看着对岸惨烈的战况,急声道。
栾布双目赤红,他知道此刻已无退路。“命令所有弓弩手,给我全力压制对岸敌军营寨!投石机,瞄准敌寨栅栏,砸!后续部队,不要怕死,给我冲过去!”
更多的麦军士兵跳入冰冷的江水,冒着密集的箭矢,拼命向对岸游去。对岸滩头,栾贲浑身是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挥舞着战刀,嘶声力竭地鼓舞着士气:“弟兄们!坚持住!后续部队马上就上来了!为了大麦!为了晋王殿下!”
惨烈的抢滩登陆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麦军凭借着一股血勇和绝不回头的决心,硬是在狼林渡的滩头站稳了脚跟,并且不断扩大控制范围。栾布在后续部队渡江后,也亲自登上东岸,指挥部队向朝鲜军营寨发起了猛攻。
天亮时分,狼林渡的朝鲜军营寨被攻克,守军大部被歼,少数溃散入山林。然而,麦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渡江部队伤亡近三成,尤其是第一批登岸的锐士,几乎人人带伤,栾贲也因力竭和数处创伤被抬下前线。
狼林渡失守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震撼了清川江防线。
正在正面全力应对灌婴佯攻的卫长,接到急报时,惊得几乎从坐榻上跌下来。
“什么?狼林渡丢了?麦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无法相信,麦军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穿越那片被视为天堑的山区,并攻破了他认为万无一失的侧翼渡口。
“将军,狼林渡已失,我军侧翼洞开!栾布所部一旦站稳脚跟,向南可威胁我军主阵地后方,向东可直插腹地!此处不能再守了!”副将惊慌失措地建议。
卫长脸色铁青,他深知局势已瞬间逆转。正面是蓄势待发的麦军主力,侧翼出现了一把致命的尖刀。若再不撤退,恐怕有被前后夹击、全军覆没的危险。
“传令……后军变前军,各部交替掩护,向王险城方向……撤退!”卫长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这道他极不情愿的命令。
清川江东岸,朝鲜军的防线开始出现松动,各部人马在混乱中开始后撤。
西岸,一直密切监视对岸动静的韩继,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敌军的异动。
“殿下!敌军旗帜移动,阵型紊乱,似要撤退!”灌婴兴奋地指着对岸。
随明和陈应也将刚收到的、由周亚夫派死士泅渡送回的最新战报呈上:“栾布将军已攻克狼林渡,正在巩固阵地!”
韩继眼中精光爆射,等待已久的战机终于出现!
“传令全军!强渡清川江,追击敌军!灌婴将军,骑兵先行渡江,缠住敌军后卫!步卒紧随其后,扩大战果!”
“命令栾布将军部,就地休整,救治伤员,并派出部队,向南穿插,配合主力追击!”
“通知张浒都督,我军已突破清川江,令其水师加紧进攻,务必尽快兵临王险城下!”
“咚!咚!咚!咚!”
总攻的战鼓如同九天雷鸣,响彻清川江两岸。憋屈了半个多月的麦军主力,如同开闸的洪水,乘着各种渡河器械,向着已然动摇的东岸防线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清川江天险,在血火与谋略的双重冲击下,终被麦军踏破。通往卫满朝鲜腹地的大门,轰然洞开。然而,无论是身心俱疲的栾布所部,还是气势如虹的追击主力,都清楚,攻克王险城,彻底征服这个盘踞东北的王国,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狼林渡的血火,仅仅是这场漫长征伐中,又一篇惨烈而辉煌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