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冰碴,抽打在雁门关的城垛上,发出刺耳的嘶鸣。柴武裹紧了身上的玄色大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外苍茫的雪原。持续的“猎狐”行动虽搅得右贤王后方不宁,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如同不断绷紧的弓弦,愈发令人心悸。
“都护,三号烽燧传来狼烟!东南方向,五十里外,发现大规模骑兵集群,估测不下五千骑,正向我关城方向移动!”传令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城头的死寂。
终于来了!柴武眼中精光爆射,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敲警钟!全军登城备战!弩车上弦,雷火炮就位!令左右两翼营寨,依计行事,没有我的将令,不得妄动!”
“咚!咚!咚!”沉闷而急促的警钟声瞬间传遍关城内外,原本肃立的军营瞬间沸腾起来,甲胄碰撞声、脚步声、军官的呼喝声汇成一股紧张的洪流。训练有素的麦军士卒迅速奔赴各自的战斗岗位,冰冷的弩机被绞紧,包裹着火药的石弹被填入炮膛,闪着寒光的箭簇密密麻麻地指向城外。
柴武稳坐于城楼之中,面前摆着一副简易沙盘。他并不担心这五千先锋能撼动雁门关,他警惕的是这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阴谋,以及那些“西极商会”可能提供的非常规手段。
与此同时,一支约两百人的麦军“猎狐”小队,正在雁门关东北方向百余里处的一片白桦林中休整。队长是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名叫胡悍。他们刚刚成功袭击了一支匈奴的小型辎重队,缴获了一些皮草和肉干。
“头儿,这天气,匈奴崽子还真敢出来。”一名年轻斥候搓着手呵气道。
胡悍嚼着一块干肉,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林外:“事出反常必有妖。右贤王不是莽夫,这时候大举南下,必有倚仗。都打起精神,吃完立刻转移,我感觉不太对劲。”
他的直觉很快应验了。就在小队准备离开时,林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呼哨声,紧接着,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入林中!
“敌袭!结圆阵!”胡悍怒吼一声,挥刀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箭矢。队员们迅速靠拢,盾牌向外,组成防御阵型。
然而,来袭的并非普通的匈奴游骑。他们的箭矢力道极大,且准头惊人,更可怕的是,其中夹杂着一些箭簇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冷箭,击中树干竟能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檀香和硫磺混合的怪异气味。
“是那些鬼祟的家伙!”胡悍心头一沉。他听说过军中对“西极商会”及其可能掌握诡异手段的传闻。
“稳住!用火把!他们怕火!”胡悍想起柴武的吩咐,大声下令。队员们纷纷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挥舞着驱散那怪异的气味和试图靠近的模糊身影。
战斗短暂而激烈。“猎狐队”凭借丰富的经验和顽强的意志,挡住了对方第一波突袭,但也付出了十余人伤亡的代价。对方见突袭未能奏效,也不恋战,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只留下几具穿着非匈奴服饰、面容枯槁如同尸骸般的尸体。
胡悍检查着那几具尸体,从其中一具身上找到了一枚非金非木、刻画着扭曲星辰图案的令牌。“娘的,果然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啐了一口,将令牌小心翼翼收起,“立刻撤回关城!向都护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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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望海湾。
与北疆的肃杀截然不同,这里虽然寒冷,却充满了勃勃生机。新建的码头上,来自中原的工匠正指挥着越人劳力,将巨大的原木架上船坞的龙骨墩。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海浪的拍击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支建设的交响曲。
陈胥站在半成的船坞旁,看着初具规模的港口,心中豪情与压力并存。咸阳的支持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想要真正经营好这片海疆,还需更多努力。他招募的越人少年学习团,已经开始跟着中原工匠打下手,虽然语言不通,但年轻人之间的比划和笑容,消融着隔阂。
“大将军,您看。”负责海图测绘的学士指着刚刚绘制完成的一幅更精细的沿岸海图,“这是我们根据巡弋队和渔民口述整合的。由此向东,约五日航程,有一串较大的岛屿,土人称之为‘珠链群岛’,据说盛产珍珠和海贝。再往东,便是真正的深海了,风浪更大,情况不明。”
陈胥的目光落在“珠链群岛”上,手指轻轻一点:“此地,可作为我朝海上力量第一个踏足的外岛。传令给巡弋队,下次出海,以探索‘珠链群岛’为首要目标,摸清岛屿大小、淡水、土人情况,但切记,不可轻易启衅,以探查为主。”
“另外,”他转向负责民政的属官,“海盐北运的船队准备得如何了?”
“回大将军,首批五百石海盐已装船完毕,随时可以沿灵渠北上。”
“好!此次北运,不仅关乎财货,更关乎朝廷对岭南的信心。务必选派得力人手,确保路途安全,将岭南之利,顺利送达中原!”
他深知,只有让朝廷和天下看到经营岭南实实在在的收益,才能获得持续不断的支持,才能将这片新附之地,真正变成帝国强盛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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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闱深处。
椒房殿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林皇后斜倚在软榻上,腹部高高隆起,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但眉宇间仍带着临产前的疲惫与紧张。数名经验丰富的产婆和太医署最好的医官日夜轮值,不敢有丝毫懈怠。
韩信处理完一天的政务,照例来到椒房殿。他挥退宫人,坐在榻边,握住林皇后的手,语气温和:“感觉如何?小家伙今日可还安分?”
林皇后感受到丈夫掌心的温度,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今日倒是安静了些,许是知道父皇来了,不敢胡闹。”她轻轻抚摸着腹部,“只是近日愈发觉得身子沉重,夜间也难以安眠。”
“辛苦你了。”韩信目光中带着怜惜,“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万事俱备,你只需安心,朕就在外面守着。”
帝后二人低声细语,享受着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然而,无论是韩信还是林皇后都明白,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承载着太多人的期望与算计。皇嗣的性别、健康状况,都将直接影响朝局的走向。宫墙之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暗中注视着这座殿宇。
夜色渐深,韩信安抚皇后睡下后,轻轻走出寝殿。他站在殿外廊下,望着咸阳宫巍峨的轮廓和远处闪烁的星辰,北疆的军报、岭南的进展、朝堂的暗流、以及即将到来的皇室新成员……千头万绪在他心中交织。
“陛下,夜深了,寒气重,保重龙体。”内侍首领小心翼翼地上前,为他披上一件貂皮大氅。
韩信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他需要这冰冷的空气,来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帝国的航船正行驶在一段充满明礁暗涌的水域,他作为掌舵者,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他抬头,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雁门关外那即将爆发的血战;他又望向南方,似乎能听到望海湾那充满希望的号子声。最后,他的目光回落至眼前的椒房殿。
“无论是儿是女,皆是我韩信的血脉,大麦的延续。”他心中默念,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一丝初为人父的奇异喜悦混杂在一起,“这江山,朕要替他(她),打得再稳固些!”
风雪在北疆呼啸,海浪在南海翻涌,而帝国的中心,一场关乎传承的序幕,也即将在椒房殿内,伴随着新生儿的啼哭,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