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均的佯攻在翌日拂晓准时发动。
三千麦军精锐,在二十架雷火炮的轰鸣掩护下,于番禺南门外摆开强攻阵势。战鼓擂动,旌旗招展,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云梯与冲车被推向城墙,攻势看起来凶猛无比。
番禺城头,守军果然一阵骚动。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滚木礌石也被不断投下。赵佗亲自出现在南城楼督战,脸色阴沉地看着下方的“猛攻”。他确实被吸引了注意力,不断调遣预备队向南门聚集,唯恐这里成为麦军的突破口。
“大王,麦军攻势甚猛,雷火炮威力惊人,南门压力巨大!”守将焦急地汇报。
赵佗眯着眼,仔细观察着麦军的进攻节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对方的攻击虽然看起来猛烈,但在关键节点,比如云梯即将靠上城墙时,却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被守军及时击退。“陈胥在用疑兵之计?他想干什么?”他心中疑窦丛生,但南门吃紧是事实,他不敢掉以轻心,只能继续加强南面的防御。
与此同时,屠川率领的一千五百名精选出的水军锐卒,早已借着黎明前的黑暗和赵贲佯攻制造的混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营地。他们弃舟登岸,却发挥了水军善于在复杂地形(如滩涂、湿地、溪流)机动的特长,沿着李锋信使提供的隐秘小路,快速向东南方向穿插。这支队伍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三日口粮和火油等特殊装备,行动迅捷如风。
然而,主军营地的疫情并未因分兵而好转,反而有加剧的趋势。
隔离营区不断有新的病患被送入,呻吟和咳嗽声不绝于耳。随军医官和负责照料的士卒们用布巾蒙住口鼻,来回奔波,但草药依旧紧缺,虽然派出收购的人带回了一些,但对于庞大的病患数量而言,仍是杯水车薪。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草药混合的苦涩气味,更添了几分压抑。
非战斗减员的数字每天都在上升,军心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浮动。一些士卒开始私下议论,认为这是南越瘴疠之地的诅咒,是对他们入侵的惩罚。尽管军法官严格执行纪律,斩杀了几个散布恐慌言论的人,但那种无形的忧虑依旧在营中蔓延。
陈胥面色凝重地听取着医官和军法官的汇报。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控制住疫情,别说攻克番禺,就连维持现有的包围圈都可能变得困难。
“加大收购草药的力度,允许用丝绸、铜钱甚至部分缴获的兵器与越人交换!告诉他们,只要能提供足够的药材,麦朝可以给予他们更大的自治权,甚至减免赋税!”陈胥不得不开出更高的价码。同时,他严令各营加强卫生管理,饮用水必须煮沸,尸体必须深埋,违令者严惩不贷。
为了稳定军心,他每日都亲自巡视营地(避开隔离区),看望未生病的士卒,与他们一同用餐,询问他们的困难。皇帝(韩信)从咸阳发来的嘉奖和勉励诏书也被他及时在军中宣读,试图提振士气。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大军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沼,前进不得,后退不能。番禺城就像一块坚硬的骨头,卡在喉咙里,而背后的时疫则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他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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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城内,日子同样不好过。
虽然赵均的进攻被证实更多是牵制,但城内的紧张气氛并未缓解。粮食开始实行配给,百姓被征发上城协防,疲惫和恐惧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赵佗不断收到各部族回应勤王命令的消息,但大多含糊其辞,真正派兵前来的寥寥无几,这让他心中愈发冰凉。
更让他焦躁的是海湾那边。巫彭派人传来密信,星力潮汐的扰动越来越明显,仪式准备工作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似乎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窥探,虽未造成实质破坏,但让人不安。巫彭要求赵佗务必确保番禺方向的安全,绝不能有任何干扰在月圆之夜前传到海湾。
“不明身份的人……”赵佗眼中寒光闪烁,“是陈胥派去的探子?还是那些不服王化的野人部族?”他无法确定,但海湾不容有失。
“告诉吕嘉(已逃回番禺),让他带着还能打仗的人,组织死士,随时准备出城,向东南方向扫荡,清除任何可能威胁海湾的隐患!”赵佗下达了近乎绝望的命令。他知道吕嘉的残兵败将难堪大用,但此刻他已无兵可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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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湾,石阵区域。
李锋和他的小队在成功撤离后,并未远离,而是在更外围的一处隐蔽洞穴建立了新的观察点。他们目睹了屠川派出的先头联络哨(同样是精锐斥候)与他们会合。
“屠将军率一千五百弟兄正在赶来,预计两日后深夜可抵达外围。”联络哨带来了好消息,“将军令,我等一切听李校尉安排。”
李锋精神一振,有了这一千五百生力军,他们的底气足了很多。他立刻将连日来观察到的巫觋活动规律、石阵守卫的换班时间、以及那些被囚禁“贡品”的关押位置等信息,详细告知联络哨,让其火速送回给正在赶路的屠川。
同时,他加派了人手,对石阵进行更严密的监视,重点记录那些巫觋在仪式准备中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他们对中央漩涡图案和那根最高石柱的操作。
他们发现,巫觋们往地面沟槽中倾倒那种暗红色液体的频率增加了,石阵周围那种奇异的能量波动也愈发明显,甚至在白天,有时也能看到石阵上空空气出现细微的扭曲。被关押的越人青壮和猛兽显得更加焦躁不安,仿佛预感到了末日的来临。
月亮的轮廓一天比一天圆润,清冷的光辉洒在黑色巨石上,仿佛为它们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银边。海风带来的低语声似乎也更清晰了,扰得人心中难安。
李锋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他必须在屠川大军抵达后,制定出一个周密的计划,既要破坏仪式,又要尽可能减少己方伤亡,并设法救出那些被当作贡品的无辜者。
时间,在疫病的阴影、围城的僵局和海湾日益紧张的氛围中,一点点流逝,无情地指向那个注定不平凡的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