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越在齐地的活跃,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刘邦的战略布局之中。不仅迟滞了汉军对齐地的消化,更让刘邦试图稳定北方、再图东进的计划受到了严重干扰。消息传至荥阳,汉王宫内的气氛已不仅是阴郁,更添了几分被蝼蚁叮咬后的暴怒与急迫。
“废物!都是废物!”刘邦难得地失态,将一份来自河内灌婴的军报狠狠摔在地上,“一个小小的彭越,带着几千流寇,就把齐地搅得天翻地覆!灌婴手握数万精兵,竟束手无策,任其来去自如!还有那田横,首鼠两端,寡人许以高官厚禄,他却还在观望!”
张良与陈平肃立在下,神色凝重。张良缓缓开口道:“大王息怒。彭越狡黠,熟悉齐地山川,兼有韩信在背后支持粮秣军械,故而难制。然其部终非正面决战之师,其危害在于拖延与扰乱。真正的心腹大患,仍是彭城的韩信。彭越不过其爪牙耳。”
陈平阴恻恻地补充:“如今齐地生变,南线英布受韩信威慑而摇摆,经济封锁之策亦未见全功。若再拖延下去,待韩信彻底消化江淮,稳固内部,则其势大成,恐更难制矣。臣观天象,亦察人事,东进之战,已不可再缓。”
刘邦胸膛起伏,强行压下怒火,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东方那片广袤的、如今大半已落入韩信之手的土地。他知道,张良、陈平所言非虚。与韩信的决战,已不可避免,而且,必须尽快!
“传寡人诏令!”刘邦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冷意,“以丞相曹参总揽后勤,督运粮草,汇集于敖仓、洛阳!”
“命大将军周勃为东征主将,灌婴为副将,尽起河内、邯郸之精锐,合计步骑十五万,克日东进!”
“令樊哙引本部兵马出武关,威逼南阳,做出侧击颍川、威胁彭城侧后之态势,以牵制韩信兵力!”
“再派使者,持寡人亲笔信与丹书铁券,最后一次前往九江,告诉英布,若愿起兵,寡人承诺,将来裂土封王,绝不限于九江一隅!若再首鼠两端,待寡人平定韩信,下一个,便是他九江!”
一道道充满杀伐之气的命令从荥阳发出,汉国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终于开始全面转向,将它的主要兵锋,对准了东方的麦国。旌旗蔽日,车马辚辚,十五万汉军精锐,如同缓缓移动的钢铁丛林,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自河内、邯郸等地开出,向着东方的边界压去。战争的阴云,从未如此刻般浓重,沉甸甸地压向彭城。
彭城,麦政公府。
几乎在汉军开始大规模调动的第一时间,王瑕的麦风司便将情报以最快的速度送达。斥候如同走马灯般将汉军的兵力、主将、大致进军路线等情报不断汇总而来。
议事大殿内,灯火通明,所有核心文武齐聚一堂,气氛肃杀而凝重。
“刘邦,终于忍不住了。”韩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站在地图前,目光扫过汉军进攻的箭头,“十五万精锐,以周勃为主将,灌婴为副,皆是能征惯战之将。看来,刘邦是志在必得。”
“主公,”前将军陈胥慨然出列,声如洪钟,“汉军远来,必然疲惫。末将愿率骑兵为先锋,趁其立营未稳,半渡而击之,必可挫其锐气!”
后将军柴武亦道:“我军凭借泗水、淮水之利,坚城固垒,强弩严阵,只要粮草充足,将士用命,纵有百万汉军,亦可一战!”
左将军赵贲更是摩拳擦掌:“锐士营早已饥渴难耐,定让汉军有来无回!”
众将纷纷请战,士气高昂。
尉缭子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压下了众将的激昂:“诸位将军斗志可嘉,然此战关乎国运,不可不慎。汉军势大,兵精粮足,且挟大势而来,其锋正锐。我军新立,虽经整训,然兵力、经验,或有不及。正面硬撼,即便能胜,亦必是惨胜,元气大伤。”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几处关键水道与城邑:“当务之急,并非寻求决战,而是如何利用地利,层层设防,最大限度地消耗、迟滞汉军,待其师老兵疲,露出破绽,再寻机决战。”
蒯彻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接口道:“尉缭先生所言极是。我军战略,当以‘拖’字为先。其一,命彭越将军加大在齐地的活动力度,甚至可做出威胁汉军侧后粮道的姿态,迫使刘邦分兵回援,减轻正面压力。其二,严令屠川水军,牢牢控制泗水、淮水,利用楼船之利,袭扰汉军渡河,切断其粮道。其三,正面防线,依托留县、萧县、下邑等城池,节节抵抗,以空间换时间。”
韩信听着谋士与将领们的意见,目光深邃。他深知,这将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面临的最严峻的一场考验。对手是老谋深算、底蕴深厚的刘邦及其麾下的精兵强将。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韩信最终开口,声音传遍大殿,“此战,关系我麦国存亡,亦关系天下苍生福祉。我军,不惧战,但需智战。”
他开始下达一系列清晰而果断的命令:
“柴武,你率弩兵及部分步卒,前出至留县,依托城池与附近高地,构筑第一道防线,务必大量杀伤汉军有生力量,迟滞其进军速度。记住,你的任务是消耗,非死守,必要时可有序后撤至萧县。”
“陈胥,你的骑兵分为数队,游弋于主力侧翼,听候指令,专司袭扰汉军粮道、打击其小股部队,或于关键时刻侧击其阵。”
“赵贲,锐士营作为全军锋刃,暂留彭城休整,随时准备投入最关键的战局。”
“屠川,水军各部进入最高战备,封锁河道,无我命令,绝不可让汉军一兵一卒轻易渡过泗水!”
“周海,亲卫营及新兵,负责彭城城防及外围警戒,确保都城万无一失。”
“王瑕,麦风司所有力量,全力监控汉军动向,尤其是其粮草囤积与运输路线,以及主将之间的协调情况,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步的意图!”
“传令彭越,齐地之事,由其全权决断,务必让刘邦如鲠在喉!”
“另,回复英布,重申盟约,并告知他,若汉军败退,我麦国愿与九江共分其利!”
一道道命令,将麦国的战争机器彻底激活。将领们领命而去,脚步匆匆,带着决死一战的信念。文臣们则开始全力保障后勤,安抚民心。
彭城内外,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工匠在墨雪的指挥下,将最后一批弩箭、滚木礌石运上城墙;军营中,士卒检查着兵甲,擦拭着武器;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比平日多了数倍。
韩信登上彭城最高的城楼,遥望西方。那里,烟尘隐隐,代表着汉军主力的逼近。风雷已然激荡,战云彻底压城。他知道,决定天下命运的关键决战,即将在这东方的土地上爆发。他,和他的麦国,已无路可退,唯有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