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诗入职的第一天，整个茁壮集团，尤其是男性员工占绝大多数的安保部和工程部，都沸腾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公司来了个美女”可以形容的事件了。
这就好比，你家村头那个天天放牛的养猪场，突然空降了一位好莱坞的奥斯卡影后，而且这位影后还天天穿着高定礼服在你面前晃悠，对你笑得春风和煦。
这是一种足以引发集体性心跳骤停的降维打击。
一时间，公司内部论坛里关于“林博士今天穿了什么颜色套裙”、“林博士喝咖啡加不加糖”、“我为林博士献心脏”之类的帖子层出不穷，一度导致服务器瘫痪。
而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林雅诗，却表现得无可挑剔。
她每天准时上班，从不迟到早退。见到任何员工，哪怕是扫地的清洁工，都会报以温和友善的微笑。在食堂吃饭时，她会安静地排队，从不搞特殊化。面对那些借着请教问题、实则想搭讪的男同事，她总能用最专业的知识和最礼貌的态度，既解决了问题，又巧妙地保持了距离。
她就像一朵圣洁高雅、不染凡尘的雪莲花，在茁壮集团这个充满了钢铁、汗水和荷尔蒙气息的“糙汉子”集中营里，绽放出了令人心醉神迷的光彩。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她的底细，苏壮自己都快要信了。
……
茁壮尖端科技，A-7区，独立量子材料实验室。
这是公司专门为林雅诗配备的个人实验室，其豪华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常春藤盟校的终身教授嫉妒到发狂。
从德国进口的最新款透射电子显微镜，到美国订制的分子束外延生长系统，再到全套的瑞士超高真空设备……这里面的任何一台仪器单独拎出来，都价值千万，而且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到的战略级管制品。
赵丽娜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一个顶级科学家应有的“败家”格局，完美地执行了苏壮“把她喂饱”的指示。给林雅诗的待遇，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此刻，林雅诗正穿着一身洁白的防尘服，站在一台巨大的球差校正扫描电镜前，神情专注地分析着一块单晶硅样品的微观结构。
从表面上看，她完全沉浸在了科研的世界里，像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学者。
然而，在她那双浅褐色的、美得令人心悸的瞳孔深处，却闪烁着一丝与科研无关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她的耳朵里，塞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肉色隐形通讯器。
“‘钟表匠’，我是‘美杜莎’。已成功进入目标内部，权限获取顺利。初步评估，目标防御等级……外松内紧，极高。”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喉咙的微弱震动发出，即使有人站在她身边，也只会以为她在自言自语地分析数据。
“这里的物理安保，由一个代号‘疯狗’的前黑帮头目负责，此人身手极强，反侦察意识一流。他手下的安保团队，混杂了退伍军人和亡命之徒，巡逻路线毫无规律，交叉火力网覆盖了所有关键区域，几乎没有死角。”
“网络安保……更为棘手。”她看了一眼实验室角落里那个造型科幻的内部网络端口，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这里的内部网络，似乎是一个独立的、与外界物理隔绝的‘以太网络’。我尝试用军用级的微型探测器进行端口扫描，结果在0.01秒内就被对方的防火墙识别并锁死。探测器现在已经成了一块废铁。这个网络的构架师，是个绝对的顶尖高手。”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那个代号“钟表匠”的、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美杜莎’，你的任务不是与他们的安保系统硬碰硬。记住，你最大的武器，是你的大脑，和你的美貌。找到他们的核心人物，接近他，迷惑他，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打开那扇门。”
“核心人物……”林雅诗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面试时对着她耍流氓的、画风清奇的董事长。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茁壮集团的核心技术，被称为‘上帝之手’，其最终解释权和使用权，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苏壮。”
“他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谜。”“钟表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履历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孤儿，从小在垃圾场长大，斗殴、抢劫、无所不为。半年前，突然像是被神明附体，凭空崛起。此人极度好色、贪财、行事毫无章法，性格粗鄙，像个没文化的暴发户。但……他又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甚至是超越时代格局的决策。我们的心理分析专家团队对他进行了数百次的行为模式侧写，得出的结论是……他要么是一个被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外部力量操控的傀儡，要么，他就是一个将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顶级的天才演员。”
“你的任务，就是搞清楚，他到底是哪一种。如果是前者，找到他背后的操控者；如果是后者……”
“钟表匠”的声音顿了顿，变得冰冷而残酷。
“……那就让他爱上你。然后，在他最幸福、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彻底地，摧毁他。”
“明白。”林雅诗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爱情”和“摧毁”这两个词，对她而言，就跟“吃饭”和“喝水”一样，只是一个需要被执行的程序。
就在她结束通讯，准备开始真正的工作时，实验室的门禁系统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滴——身份验证通过，欢迎苏壮董事长莅临指导。”
林雅诗心中一凛，迅速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转身的瞬间，脸上已经挂上了那副最完美的、带着一丝惊喜和恰到好处的恭敬的微笑。
“苏董，您怎么来了？”
苏壮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俗气到令人发指的、由999朵蓝色妖姬组成的巨大心形花束，穿着一身骚包的范思哲印花衬衫，戴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蛤蟆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那副样子，不像个董事长，倒像个刚中了五百万彩票，准备去夜总会挥霍的煤老板。
“嘿嘿，小雅诗，怎么样？这个实验室还满意吧？”苏壮把那束足以砸死人的花“砰”的一声放在实验台上，摘下墨镜，对着林雅诗挤了挤眼睛，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帅但实际上油腻无比的笑容，“我听说你喜欢蓝色，特意让花店从荷兰空运过来的，新鲜着呢！”
林雅诗看着那束散发着浓郁化学香精味道的蓝色妖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却还要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欣喜。
“谢谢苏董，太……太漂亮了。让您破费了。”
“嗨，这点小钱算什么！”苏壮大手一挥，然后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在实验室里东摸摸西看看，这里敲敲，那里碰碰。
“啧啧，这玩意儿是干啥的？看着挺高级啊，能打游戏吗？”他指着那台价值上亿的扫描电镜，问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科研工作者当场脑溢血的问题。
林雅诗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道：“苏董，这是用来观察材料微观结构的电子显微镜，它的分辨率可以达到原子级别。”
“哦哦哦，原子啊，我知道，就是那个特别小的，圆溜溜的那个玩意儿是吧？”苏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凑到另一台设备前，“那这个呢？这么多管子，跟炼丹炉似的，是做满汉全席的吗？”
林雅诗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开始有点理解组织给出的侧写报告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伪装，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
“苏董，这是分子束外延生长系统，是用来在原子层面，一层一层地‘搭建’我们所需要的晶体材料的……”
“停停停！”苏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跟我说这些听不懂的。我对这些冷冰冰的铁疙瘩没兴趣。我呢，只对有温度的东西感兴趣。”
说着，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雅诗那被防尘服包裹着、却依然显得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上来回扫视，那眼神，赤裸裸的，充满了侵略性。
“比如……你。”
林雅诗的心里涌起一阵生理性的厌恶，但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飞起一抹红晕，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羞怯的样子。
“苏董，您又开玩笑了。我现在正在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实验……”
“实验哪有我重要！”苏壮霸道地打断了她，一把抓住了她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腕，“走！陪我吃饭去！我听说镇上新开了一家东北铁锅炖，味道贼正宗！今天我请客！”
“可是……我的实验数据……”
“数据能有我重要吗？！”苏壮瞪起眼睛，耍起了无赖，“我告诉你，林雅诗，你现在是我们公司的S级人才，是重点保护对象！你的身体健康，就是公司的头等大事！科研也要劳逸结合嘛！你要是把我这个董事长陪高兴了，我一句话，给你再加一个亿的科研经费！你要是敢不去……”
苏壮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用一种充满威胁的语气说道：“……我就天天来你实验室，抱着你，看着你做实验。”
林雅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苏壮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我是流氓我怕谁”的脸，在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之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如同深渊般冰冷的戏谑。
那一瞬间，她心中警铃大作。
但她别无选择。
“好……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那……我先去换件衣服。”
“换什么换！你穿这身就挺好！”苏壮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穿着白大褂吃铁锅炖，多有范儿！这才叫知识分子深入群众，体验生活！”
……
与此同时，在距离A-7实验室不到一百米的一间伪装成普通办公室的秘密监控室里。
赵丽娜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那块由上百个小屏幕组成的巨大监控墙。
监控墙的正中央，最大的一块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苏壮拉着林雅诗，在实验室里耍无赖的高清画面，连苏壮脸上毛孔里的黑头都看得一清二楚，声音更是通过高保真拾音器同步传来，没有一丝延迟。
“他……在干什么？”
赵丽na的声音，冷得像是刚从液氮里捞出来。她握着鼠标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已经有些发白。
站在她身后的周强，依旧是那副面瘫脸，只是嘴角似乎在微微抽搐。
“老板他……应该是在执行预定的‘骚扰与迷惑’战术。”周强用一种十分官方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回答道，试图为自己老板这辣眼睛的行为，找到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战略解释。
“战术？”赵丽na缓缓转过头，看着周强，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一场宇宙大爆炸，“你管这种性骚扰一样的行为叫战术？！”
“呃……”周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调出A-7实验室刚才的全部环境数据！”赵丽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
随着她的指令，旁边的一块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
“室内无线电频谱……正常。”
“空间粒子密度……正常。”
“伽马射线背景辐射……正常。”
“等等！”赵丽娜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向屏幕上的一条不起眼的、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微弱波动曲线，“把这个频段的数据给我放大一万倍！”
数据被瞬间放大。
一条极其微弱，但非常有规律的、类似量子纠缠态的超光速信号波动，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
“这是……”周强也凑了过来，虽然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赵丽娜语气里的凝重。
“这是理论上才存在的‘幽灵通讯’。”赵丽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惊，和一丝发现了新玩具的兴奋，“利用成对的纠缠粒子，无论相隔多远，对其中一个粒子进行操作，另一个粒子都会瞬间产生相应的状态变化，从而实现无法被任何常规手段监听和拦截的、绝对保密的超光速通讯。”
“那个女人，刚才在用这种方式，向外界传递情报。”
周强眼神一凛：“需要切断吗？”
“不。”赵丽娜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属于疯狂科学家的微笑，“切断了，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这么有趣的玩具，我还没玩够呢。”
她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行云流水般地敲击起来，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如同瀑布般在屏幕上飞速闪过。
“既然她想玩量子游戏，那我就陪她好好玩玩。”
“启动‘薛定谔的猫’协议。给我构建一个虚拟的信号镜像，截取她发出的所有信息，然后用我们伪造的、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回执信号，再喂给她。”
“从现在开始，她听到的，看到的，都将是我们想让她听到和看到的。她将成为一个活在‘信息茧房’里的，最顶级的瞎子和聋子。”
赵丽na看着屏幕上，那个正在被苏壮连拉带拽拖出实验室的美女间谍，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和更多的不屑。
“用美人计来对付苏壮那种脑子里只有肌肉和欢乐豆的单细胞生物……她背后的人，是不是对‘流氓’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他们派来的，根本不是狼。”
赵丽na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充其量，只是一只被拔了牙、剪了爪子，还被主人用链子牵着的……小白鼠。”
……
傍晚，云川乡政府，乡长办公室。
薛小璇一脸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细长的女士香烟的烟蒂。
“叮铃铃——”
桌上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她浑身一震，立刻坐直了身体，拿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带着京腔的男人声音。
“小璇，是我。”
“爸？”薛小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孺慕之情，“这么晚了，您怎么……”
“你要查的那个女人，有结果了。”电话那头的老爷子，开门见山，语气严肃，“结果……非常棘手。”
“她的所有公开身份，从出生证明到小学成绩单，再到清华的学籍和加州理工的博士论文，全是真的。我们动用了最高权限，核查了所有的原始档案，找不到任何一丝伪造的痕迹。”
薛小璇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老爷子话锋一转，“我们查不到任何破绽，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在三十年的人生里，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模糊信息’。比如，她小学时候有没有跟同学打过架？她青春期有没有暗恋过哪个男生？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有没有因为吃不惯西餐而偷偷在宿舍里煮泡面？这些看似无用的、琐碎的信息，才是一个人真实存在的证明。”
“而这个林雅诗的人生，就像一部被最顶级的编剧写好的剧本，完美，精确，但……没有灵魂。”
“我们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从德国联邦情报局的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个关键词。”
老爷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忌惮。
“‘戈尔贡之眼’（Gorgons Eye）。”
“那是什么？”
“一个我们追查了近二十年，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幽灵般的跨国情报与科技垄断组织。据说，它的核心成员，囊括了欧美最顶级的金融寡头、科技巨头和退役的军政高层。他们的目标，就是通过技术垄断和资本操控，在幕后控制整个世界的运转秩序。”
“而‘美杜莎’，就是他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专门用来对付‘硬目标’的匕首。据说，‘美杜莎’计划培养出来的每一个特工，都是从上千名天赋异禀的孤儿中挑选出来，从小接受最严苛的、涵盖了从格斗暗杀到量子物理等所有领域的精英教育，是真正的‘完美兵器’。”
“爸，您的意思是……”薛小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音。
“没错。”老爷子的声音，凝重如山。
“你的那个小男朋友，这次招惹上的，不是普通的商业间谍，也不是某个国家的情报机构。”
“他这是……一脚踹在了世界最顶级的、隐藏在幕后操控全球格局的那个庞大食人鳄的嘴上。”
“小璇，你立刻回来。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你能处理的范畴。我会派专人接手……”
“不。”
薛小璇打断了父亲的话，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如同钢铁般的坚定。
“爸，我不能走。”
“这里是我的辖区，苏壮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当一个逃兵。”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老爷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女大不中留啊……你长大了。”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拦你。但是，记住一句话。”
“保护好他，也保护好你自己。必要的时候……”
老爷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果决。
“……授权你，动用一切‘规则之外’的手段。”
挂了电话，薛小璇走到窗前，看着远处茁壮集团那片璀璨的灯火，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良久，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苏壮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里，是嘈杂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喧闹声，以及苏壮那含糊不清的、嘴里塞满了东西的声音。
“喂？谁啊？正吃着呢……”
“苏壮，是我。”薛小璇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担忧，“你现在在哪儿？”
“我啊？我在陪我们公司新来的美女科学家，在镇东头的‘王胖子铁锅炖’，体验生活呢！”苏壮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你别说，这家的酸菜是真地道！哎，小雅诗，你别光看着啊，吃啊！来，尝尝这个大鹅头，补脑！”
听着电话那头苏壮那没心没肺的声音，和隐约传来的林雅诗那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应和声，薛小璇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实在是……太多余了。
把一条训练有素的、致命的美女蛇，扔进一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脑回路清奇的、顶级流氓的铁锅里……
到底谁才是猎物，还真不好说。
“没什么事了。”薛小璇挂了电话，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又玩味的笑容，“你……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