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夜色阑珊,“皇家一号”KtV。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像是要把包厢的天花板都给掀翻。五光十色的镭射灯疯狂地旋转、扫射,将空气中弥漫的、混杂着酒精、香水和荷尔蒙的浑浊气息,切割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碎片。
包厢正中央那张巨大的真皮沙发上,一个脖子上戴着小拇指粗金链子、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丝绸衬衫、敞着怀露出满胸口黑毛的壮硕男人,正左拥右抱,玩得不亦乐乎。
他一只手抓着麦克风,正用一种堪比杀猪的嗓音,对着屏幕上那个情歌王子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另一只手则极不老实地,在旁边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的陪酒女郎身上游走,引得女郎一阵阵夸张而做作的娇喘。
他,就是这片区域的地下皇帝,豹哥。
一个靠着心狠手辣和一股子蛮劲,从街头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狠角色。
“来!喝!给老子喝!”
一曲鬼哭狼嚎罢,豹哥将麦克风重重地往桌上一扔,抓起一瓶开了瓶的皇家礼炮,直接就往旁边一个陪酒小妹的嘴里灌,酒水顺着女孩的嘴角流下,浸湿了她胸前昂贵的衣料,惹得周围一群小弟跟着嗷嗷叫好,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片纸醉金迷、群魔乱舞的欢乐海洋中,一个极其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闯了进来。
“砰——!”
包厢那扇沉重的隔音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猛地推开!
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极其狼狈地,跪倒在了豹哥的面前。
嘈杂的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跪在地上、浑身散发着倒霉气息的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刚刚才从苏壮手下逃出生天的——耗子。
此刻的他,形象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最惨的是他那条用来格挡钢管的小臂,此刻已经肿得比他大腿还粗,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态耷拉着,显然是骨折了。
他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也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怕的。
豹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他缓缓地推开怀里的两个女人,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才将那双带着几分酒意的、凶狠的眼睛,落在了耗子的身上。
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股冰冷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
豹哥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谁干的?”
“豹……豹哥……”耗子一开口,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听起来委屈得像个被抢了棒棒糖的三岁孩子,“豹哥,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说重点!”豹哥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老子让你去收个保护费,你怎么搞得跟刚从伊拉克战场上下来一样?!”
“是……是那个新来的小子!”耗子赶紧说道,“我们按您的吩咐,去给他‘立规矩’,可那小子……那小子他不是人!他是个怪物!”
“废物!”
豹哥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一个空酒瓶,狠狠地就砸在了耗子面前的地板上!
“啪——!”
酒瓶应声而碎,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有几块甚至划破了耗子的脸颊,留下了几道血痕。
“三个人,带着家伙,连一个刚搬来的穷学生都搞不定?!”豹哥气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耗子面前,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你们他妈的是不是觉得我豹哥的名号,现在不好使了?!啊?!”
“不是啊豹哥!冤枉啊!”
耗子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也顾不上身上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又爬了回来,抱着豹哥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哭喊道:
“我们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那小子他会功夫!是那种电视里才能看到的高手!”
“功夫?”
豹哥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不屑地嗤笑一声:“功夫?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他妈还跟老子讲功夫?你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脑子看坏掉了?!”
“是真的!豹哥,我说的全是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耗子见豹哥不信,急得赌咒发誓,脸上那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上下尊卑了,一把拉住豹哥的胳膊,唾沫横飞地、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开始了他那充满了艺术加工和主观臆想的“战地报告”。
“豹哥,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场面啊!”
“那小子,就那么站在巷子里,我们三个人,拿着家伙,把他围得严严实实的!”
“绿毛那小子,你是知道的,两百多斤的体重,抡起那根实心钢管,就是一头牛都能给当场砸死!可他呢?你猜怎么着?”
耗子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的、深深的恐惧。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抬起胳膊,往前一挡!”
“然后!‘咔嚓’一声!”
耗子学着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断裂声,声音尖锐得都变了调。
“那根比我大腿还粗的钢管,就跟一根油条一样,当场就断成了两截!断了啊豹哥!是被他用胳膊,活生生给碰断的!”
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生怕自己的描述不够生动,不够震撼。
“徒手震断钢管?!”
包厢里,响起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豹哥,那张原本写满了不屑和愤怒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盯着耗子,眼神锐利,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而耗子,此刻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剧本”里。
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打了败仗、回来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而是一个从魔王城里侥幸逃生、回来向国王报告的英勇信使!
“这还不算完!”他越说越激动,眼睛瞪得溜圆,“就在我们都吓傻了的时候,那小子动了!那速度,豹哥,我发誓,我连他的影子都没看清!就感觉眼前一花,光头那小子就已经跪了!膝盖骨,被他一脚给踹碎了!”
“然后,他转身,一棍子,就把我给撂倒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他出手到我们三个全部躺下,我估计,连他妈的五秒钟都不到!”
“那身手,那反应,那股子狠劲,说他不是特种兵,我他妈第一个不信!”
耗子添油加醋地,将苏壮那干净利落的自卫反击,大肆渲染成了一场超人吊打小怪兽的玄幻大戏。
他把自己描绘得越无能,把苏壮吹捧得越高深,就越能证明,他今天的失败,不是因为他废物,而是因为敌人太强大!
这套逻辑,堪称完美!
整个包厢,此刻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耗子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给镇住了。
一个能用肉身硬扛钢管,并且在几秒钟内,就轻松放倒三个成年壮汉的神秘高手?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电影里的情节?
豹哥沉默了。
他坐在沙发上,重新点上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耗子这个废物的鬼话。
什么“比大腿还粗的钢管”,什么“影子都看不清”,这里面,肯定有夸大的成分。
但是……
他又看了一眼耗子那条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的胳膊,和跪在地上还在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知道,耗子他们,确实是被人用一种极其干脆利落的、碾压式的方式,给收拾了。
这说明,那个叫苏壮的小子,确实有两下子。
而且,是个狠角色。
一个神秘的、身手不凡的狠角色,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地盘上。
这让豹哥那颗多疑的心,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是过江龙,想来抢地盘?
还是哪个对头派来,专门对付自己的?
亦或者,他身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豹哥的脑海里,无数个念头,飞速地闪过。
他那双凶狠的眸子里,贪婪与忌惮,在交替闪烁。
一个真正的“高手”,如果能收为己用,那无疑是一大助力。
可如果,是敌人,那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雷霆的手段,将其彻底碾碎!
他沉吟了许久,终于将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小弟,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气息沉稳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背心,露出的两条胳膊上,肌肉如同盘虬的树根般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擦拭着手中的一把蝴蝶刀,眼神冷静而锐利,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他,就是豹哥手下,最能打,也是最有脑子的头号心腹——阿光。
“阿光。”
豹哥沉声喊道。
“豹哥。”
阿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声音沉稳有力。
“你,”豹哥指了指门外,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带上你手底下最机灵的几个人,去好好地会一会耗子嘴里那个所谓的‘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