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戴宗、李逵来访已过旬日,黑风隘内外,却无一日安宁。那日送走二人,我心中的弦并未松懈,反绷得更紧。梁山的目光既已投来,便绝无轻易收回之理。果然,随后几日,老寨周边窥探的“眼睛”非但未减,反而更显刁钻,行事也更谨慎,显是得了戴宗带回的消息,对我们这“勉强糊口”的老寨,起了更深的探究之心。
然而,真正的风暴,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
五月十二,深夜。新城筑墙工地依旧挑灯夜战,为抢在雨季前将外墙主体完工,人人拼尽全力。我正与沈括在新辟的匠作区,查验新一批以焦炭炼出的铁料成色——此法由我粗略提及,沈括竟凭其匠才反复试验,真有所成,铁质较前坚韧数分。若能普及,兵甲之利将大增。
正当我们为这突破稍感振奋时,一阵急促到变形的马蹄声,撕裂了夜的宁静!一骑如疯般冲入寨门,马上骑士浑身浴血,未至中军帐前便滚落马下,嘶声力竭:
“报——!西山矿道……塌了!栾教师……栾教师和十几名弟兄……被埋在里面了!”
我手中的铁块“哐当”坠地。沈括脸色瞬间煞白。
西山矿道,正是秘密开采石灰石与试采那小煤矿的所在!栾廷玉为保障筑城与火药原料供应,连日亲自带人下矿督工,怎会……
“怎么回事?!细细报来!”我强压心头惊骇,一步上前揪住那报信兵士的衣甲,声音冷得刺骨。
“今夜……今夜矿道内忽有异响,栾教师觉有异,命大部撤出,自带亲兵入内查探……岂料刚进去不久,便地动山摇,入口处整个塌陷了下去!”兵士语带哭腔,满脸烟尘混着血泪,“我等拼命挖掘,奈何巨石阻塞,进展缓慢!教师他们……生死不明!”
不是意外!直觉如冰锥刺入脑海。矿道支撑乃沈括亲自设计,用料扎实,近日又无大雨,岂会无故坍塌?必有蹊跷!
“猴子!”我厉声喝道。
猴子如鬼魅般现身,脸上再无平日跳脱,只剩凝重。
“带‘獠牙’全体,骑快马,即刻赶往西山矿场!封锁现场,许出不许进!凡有可疑踪迹,格杀勿论!另,速调老寨医官携救伤药物前往!”我语速快如爆豆,“沈先生,矿道图纸!找出最可能存活的空间与最近挖掘路线!”
“是!”猴子领命,转身疾奔而去。
沈括已摊开随身携带的矿道草图,手指颤抖却飞快地比划:“此处!主巷道在此拐角有加固支撑,若塌方来自入口方向,教师他们或可退守于此!从此处侧方掘进,距离最短,但岩层坚硬……”
“顾不了许多!李老七!”我目光扫向闻讯赶来的匠作管事,“召集所有经验丰富的石匠、矿工,带上最好工具,全部赶赴西山!不惜一切代价,打通生命通道!”
“明白!”李老七红着眼眶,踉跄跑出。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栾廷玉绝不能有事!他不仅是黑风隘的军事支柱,更是凝聚人心的旗帜!若他折损,内外危机必将瞬间爆发!
“赵三!”我看向气喘吁吁赶来的商贸管事,“你坐镇老寨,严密封锁消息,尤其不能让新城流民知晓!加强巡防,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孙头,孙小妹!安抚寨民,尤其矿工家眷,不得引发骚乱!所有事务照常,绝不能乱!”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黑风隘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陀螺,在压抑的恐慌中高速运转起来。我抓起日月双刀,翻身上马。
“三娘!你去何处?”沈括急问。
“西山!”我一扯缰绳,“我必须去现场!教师若在,需最快决断;若……”我顿住,眼中寒芒暴射,“若真是有人暗算,我更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马蹄声碎,踏破夜幕。当我赶到西山矿场时,天色已微明。眼前景象令人心沉。矿口已被巨石泥土堵死,猴子正带人拼命清理,但进展缓慢。“獠牙”队员们散布四周高地,弓弩对外,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我心头一跳!急步上前,仔细嗅闻,并观察塌方痕迹。不对!这塌方……太过集中,像是从内部特定点位引爆所致!难道……
“姑娘!”猴子满脸烟尘跑来,压低声音,“发现这个!”他摊开手心,是几片被炸得焦黑的碎布,看质地,并非寨中衣物,还夹杂着些许奇怪的黄色粉末。
我拈起一点粉末,凑近鼻尖——一股熟悉的刺鼻气味!是硫磺?不,更浓烈……是了,像是简陋火药未能充分燃烧后的残留!还有这布料……
“搜!扩大范围!看有无脚印、车辙,或其它遗留之物!”我厉声道。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越来越清晰:这不是意外,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有人潜入矿道,引爆了预设的炸药,目标直指栾廷玉!能用火药,且手法如此狠辣精准,绝非寻常势力!
片刻后,又有发现。一名“獠牙”队员在离矿口一里外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半枚深深踩入泥土的脚印,鞋底纹路奇特,绝非寻常山民或官军制式。
“是梁山的人?”猴子眼中喷火。
“未必。”我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鞋印特殊,火药残留……像是专业之辈所为。梁山虽有可能,但此举太过明目张胆,与戴宗前番来访的‘招揽’姿态不符。难道是……官府暗中下的黑手?嫁祸梁山?或是……其他我们尚未知晓的势力?”
就在这时,矿道内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敲击声!还夹杂着微弱的呼喊!
“里面有人!还活着!”挖掘的民夫顿时爆发出欢呼!
“快!加快速度!小心掘进,别再引发二次塌方!”李老七嘶哑着指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教师吗?他是否受伤?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两个时辰后,当阳光彻底驱散山间薄雾时,通道终于被打通了一个小口。首先爬出来的,是两名浑身尘土、满脸血污的亲兵,看到我们,激动得语无伦次:“教师……教师无恙!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他们递过一块被炸得变形、却依稀可辨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似鸟非鸟,似兽非兽,透着一股诡异。这绝非梁山或官军之物!
栾廷玉随后被搀扶出来,他左臂受伤,用布条草草包扎,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看到我,他微微摇头,示意无妨,随即目光落在那腰牌上,瞳孔骤缩。
“不是梁山,也不是官府。”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冰冷的肯定,“是‘巡天鉴’。”
巡天鉴!那个神秘莫测的组织!云中鹤背后的势力!他们为何要对栾廷玉下手?是灭口?是警告?还是想搅乱局势,从中渔利?
我接过那冰冷的腰牌,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原以为对手只是梁山和官府,现在看来,水下隐藏的巨鳄,远比想象中更多、更可怕。黑风隘,已不知不觉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先回寨,治伤要紧。”我扶住栾廷玉,声音低沉,“这笔账,迟早要算清楚。”
然而,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栾廷玉遇袭,只是一个开始。“巡天鉴”的出手,意味着游戏规则,已经彻底改变了。黑风隘的生存之路,将变得更加血腥、更加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