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断崖的厮杀声彻底平息,如同退潮般迅速,只留下崖顶斑驳的血迹和几具来不及带走的尸体,诉说着方才短暂的激烈。正面战场,那曾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早已停歇,唯有硝烟味混杂着山风带来的淡淡血腥,证明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攻防。
黑风隘的城头,气氛却并非劫后余生的狂喜,而是一种带着疲惫的沉稳。守军将士们虽甲胄染尘,面容倦怠,但眼神锐利,行动有序。他们依着垛口休息,检查兵刃,或两人一组,熟练地将伤员抬下救治。没有喧哗,只有低声的交谈和军官清晰的指令声。这是一种建立在绝对实力自信之上的平静。
我拄着日月双刀,立在敌楼最高处,刀锋上的几处新鲜豁口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栾廷玉站在我身侧,镔铁甲上仅有几道浅痕,花白的须发在风中微动。徐和轻轻拂去袍袖上的一点烟灰,神色从容。
“伤亡清点如何?”我望着远方依旧矗立但明显沉寂了许多的梁山连营,开口问道,声音平静。
栾廷玉答道:“初步统计,阵亡十七人,重伤三十余,多是后山断崖初接战时,被张顺带人突袭所致。轻伤过百,皆已处置。器械损耗,弩炮、掷弹器无碍,箭矢、震天雷消耗三成有余,均已补充完毕。”
我微微颔首。这个代价,相对于彻底粉碎梁山此次蓄谋已久的全力进攻而言,堪称轻微。我们凭借坚城利器和充分的准备,将伤亡降到了最低。
“梁山那边,动静如何?”徐和接口问道,目光也投向那片死气沉沉的营盘。
“太安静了。”栾廷玉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自昨夜败退,鼓息旗偃,斥候绝迹。依某看,吴用这牛鼻子,怕是碰得头破血流,知道这块骨头啃不动,要打退堂鼓了。”
我亦有同感。经此一役,梁山应已彻底认清,在拥有完善防御体系和超越时代火器的黑风隘面前,任何强攻都只能是徒耗兵力。吴用是聪明人,不会继续做这赔本买卖。
“传令,‘夜不收’前出十里,严密监控梁山军动向,重点探查其辎重营是否开始收拾,营寨防御工事是否有拆除迹象。我要确切的证据。”我下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得令!”身旁的传令官立刻转身,旗语舞动。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翌日正午,猴子便带着一身露水回来了,脸上带着压抑的兴奋。
“姑娘,教师,徐先生!看清楚了!梁山后营车马辎重正在捆扎装车,侧翼的拒马、鹿角也在陆续拆除!营中士卒无精打采,巡哨稀稀拉拉,看这架势,是真要溜了!”
消息传来,城头并未出现预想中的欢呼,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将士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自豪而又克制的笑容。我们用实力,赢得了对手的敬畏,也赢得了宝贵的生存空间。
又过了一日。黎明时分,薄雾尚未散尽,了望哨传来了最终确认。
“梁山拔营了!”
我们登上城楼。只见远方,梁山的连营如同退潮般,显露出狼藉的滩涂。一支蜿蜒的队伍,正沉默地沿着来路向南退去。队伍拉得很长,旌旗歪斜,士卒步履沉重,队伍中运送伤兵的车辆络绎不绝,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颓败之气。没有试探性的反击,没有掩护性的佯动,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撤走了。这是一种承认失败的退却。
城头上,守军们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有人长长舒了口气,有人用力握紧了拳头,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投向我、投向栾廷玉、投向这座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城池。那目光中,是历经血火淬炼后愈发坚定的信任。
“我们赢了。”一个年轻士兵低声说,语气里没有狂喜,只有沉甸甸的踏实。
“是寨子赢了。”他身旁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甲,“是咱们的墙高,咱们的炮利,咱们的弟兄用命!”
我听着这些低语,心中百感交集。胜利,并非侥幸,而是基于数月来呕心沥血的经营、严苛的训练和精准的战术。这胜利,夯实了黑风隘立足乱世的根基。
“教师,徐先生,”我转过身,目光扫过虽然疲惫但脊梁挺直的众人,“梁山虽退,天下未靖。此番他们吃了大亏,必不会甘休,纵然短期内无力再来,他日若势大,难免再生事端。周边势力,经此一役,亦对我寨刮目相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栾廷玉重重点头,接口道:“三娘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趁此喘息之机,巩固战果。清点缴获,厚抚伤亡,尤其是阵亡弟兄的家小,务必优抚。城防工事需加紧修复加固,军械粮秣更要大力囤积。”
徐和捻须道:“老夫稍后便去药房,清点药材,此次伤员不少,需妥善调治。另,此次防守,火药箭、震天雷效用显着,然硝石硫磺所耗甚巨,补充之事,需尽早谋划。”
“好!”我沉声道,“传令全寨:即日起,论功行赏,厚恤伤亡!各司其职,修复城池,囤积粮草,操练兵马!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黑风隘,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今日之胜,非是终点,而是开端!我们要在这乱世,真正扎下根,让这黑风隘,成为无人敢犯的乐土!”
我的声音在城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对未来的期许。将士们的眼神愈发闪亮,疲惫被一种昂扬的斗志所取代。
夕阳将金色的光辉洒满城墙,照亮了将士们坚毅的面庞,也照亮了前方充满挑战却也充满希望的道路。梁山的退却,为黑风隘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发展时机。而我知道,我和我的伙伴们,将利用这段时间,将这座山寨,打造得更加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