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阵既破,蜃楼珠入手,暗子亦在众人心照不宣的配合下被“合理”控制。
经此一役,虽无人重伤,但精神与灵力的消耗亦是实打实的。
敖倾渊根据巡天印感应,寻得一处背靠巨大风蚀岩柱的凹陷地带,此处气流相对稳定,沙暴难侵,算得上是这片死亡之海中难得的“安全港”。
夜色已深,星子愈发璀璨,冰冷的月光洒在沙丘上,泛着清辉。
众人围坐一圈,算是暂时卸下了紧绷的神经。熊族少主阿土咧着嘴,小心翼翼地从储物法器里搬出几个硕大的、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玉罐,刚一打开,一股浓郁甜香混杂着奇异花草气息便弥漫开来,引得人口舌生津。
“来来来,都尝尝俺们熊族的‘淬魂蜜’!可是大补元气、滋养神魂的好东西!”阿土豪爽地招呼着,亲自用特制的木勺给众人分蜜。那蜜色泽金黄剔透,隐隐有灵光流转,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玉无瑕接过一小盏,用指尖沾了点细细品味,美眸微亮:“啧,不愧是熊族秘藏,这蜜中竟蕴含如此精纯的草木菁华与魂力。”
敖清泽亦颔首称赞:“清甜不腻,余韵绵长,确是好物。”
就连一向清冷的白珏,在尝过之后,也微微点了点头。
玄洪真人更是抚须笑道:“阿土少主慷慨,此物于神魂恢复大有裨益。”
白囡囡早已按捺不住,从云绫肩头蹦下来,围着阿土打转,毛茸茸的小尾巴摇得像风车,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蜜!甜甜!囡囡要!”
阿土被这小家伙逗得哈哈大笑,特意给她舀了一小碟:“给你给你,小馋兽。”
一时间,气氛倒是难得的轻松融洽。众人分食着灵蜜,佐以各自携带的灵果、肉干,默默运功调息,恢复着损耗。
云绫用小玉匙慢慢搅动着盏中金黄的蜜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不远处般若寺众人休息的区域。
明心佛子正盘膝坐在那名昏迷的暗子——“净缘”身侧,指尖萦绕着柔和佛光,似乎在为其稳定神魂,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佛光虽能安抚,但对于那种深植神魂本源的阴邪禁制造成的损伤,效果恐怕有限。
“机会难得……” 云绫心中思忖。
此刻这暗子心神失守,禁制联系又被暂时切断,正是探查血煞宗秘术根源的绝佳时机。霁霄仙尊留下的《太素天书》医典卷,其中溯魂之法或可一用。
若能洞悉其禁制原理,或许能反向推演出更多血煞宗的意图,甚至找到克制之法。
卷中不仅有救死扶伤的圣法,亦有一些涉及神魂本源、溯本追源的秘术篇章,只是平日里极少动用,因其涉及领域过于幽深,稍有不慎便可能反噬自身。
“感谢《太素天书》,感谢霁霄仙尊,真是一本绝世好书。”云绫心中默念……
而后秘音给众人,“《太素天书》有云:‘察其末,可知其本;观其流,可溯其源。’以此法探查其神魂损伤,名正言顺,明心佛子当不会起疑。”
打定主意,云绫起身,端着那盏未曾动用的蜜液,缓步走向明心佛子。
“佛子。”云绫轻声开口,将蜜液递过,“此乃熊族灵蜜,于滋养神魂颇有奇效。这位小师傅……”
她目光落在昏迷的净缘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神魂受损不轻,单凭佛光温养,恐恢复缓慢。我所修习之秘法中,有安魂定魄之法,或可助其稳固本源,清除些许沉疴暗伤,不知佛子可否允我一试?”
明心佛子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云绫。
他自然能感受到云绫身上那股纯净而充满生机的气息,与青霄山一脉相传的道韵。
略一沉吟,他双手合十,诚挚道:“阿弥陀佛,云绫道友仁心。净缘师弟遭此厄难,贫僧心甚忧之。若道友有善法可助其恢复,贫僧感激不尽,岂有阻拦之理?只是……道友需量力而行,莫要因此伤了自身根基。”
“佛子放心,我自有分寸。”云绫微微一笑,在净缘身侧盘膝坐下。
她屏息凝神,双手捏动《太素天书》中一门名为“太素溯魂针”的秘法法诀。此法并非实体金针,而是以自身精纯的神识之力,结合太素生机,凝聚成无形无质、却能深入神魂本源的“探针”。
只见她指尖萦绕起极其淡薄、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的翠绿光华,轻轻点向净缘的眉心。头上的清音簪发出微微的光芒。
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因禁制崩溃而显得混乱破碎的神魂空间。
云绫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映入她“感知”的,是一片黯淡、布满裂痕的魂光,原本属于小沙弥本身的纯净佛性魂力已然萎靡,而在其核心深处,残留着一道道如同污秽蛛网般、散发着不祥与混乱气息的暗红色痕迹——正是那“心傀”禁制之力的残余。而另一道暗红色泛着血煞之气,属于暗子的魂力,被重创后也暂时沉寂其中。
“果然阴毒!”云绫心中凛然。
这禁制并非单纯的控制,也不是夺舍,更像是一种‘污染’与‘替代’。
它如同附骨之蛆,缠绕、渗透神魂本质,最终将自己的意志覆盖其上,平时与原主无异,甚至能模拟其气息通过佛光探查!
难怪能瞒过明心佛子。
这让她想起一种名为“魇魅”的精怪,善于潜入梦境,篡改记忆,与此术有异曲同工之阴损。
她驱动“太素溯魂针”,仔细分析着那些暗红色痕迹的能量结构、运行规律。
这力量……充满了怨憎、贪婪、以及一种……对生命本源的掠夺欲望。
其核心符文诡谲,竟隐隐与上古传闻中某种以吞噬生灵精气、污秽地脉为生的‘秽兽’图腾相似!
云绫自入青霄山,便博览群书,尤其对上古秘闻涉猎颇多,此刻结合白泽令之前关于“血祭共鸣”的提示,一个更清晰的阴谋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
“血煞宗恐怕不仅仅是窃取蜃楼珠力量那么简单!他们很可能是在利用一种源自‘秽兽’的古老邪法,结合大规模血祭产生的怨力,试图污染、同化‘蜃楼珠’这等纯净的精神本源,将其转化为某种可供他们直接吸收、或是用于召唤、滋养更可怕存在的‘邪能之源’!这暗子体内的禁制,不过是这种邪法的一个试验品……”
“其施术手法……嗯,找到了!这里有一处极其隐晦的‘回溯锚点’,是用于在禁制被触发或崩溃时,向施术者传递最后信息以及……尝试引动某种潜伏的后手!”
云绫的神识锁定了一处如同暗红晶石般镶嵌在残破魂光深处的节点。
“绝不能让它将此地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我们识破并控制暗子的信息传递回去!而且,这‘净缘’只是三人之一,必须防止打草惊蛇,让另外两个暗子有所警觉。” 想到还有两个隐患潜伏在未知处,云绫感到一丝紧迫。
……
手上动作不停,云绫的识海也已然翻涌。
“之前在竹海获得的‘星辰引’,蕴含一丝时空法则的雏形,或许可以借用星辰之力再结合《太素天书》的秘法,小范围篡改这‘回溯锚点’记录的信息!”
她急中生智,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就用这个!借此‘织梦回天’!”
云绫心分二用,一边维持着“太素溯魂针”治疗的假象,一边悄然运转“星辰引”。
她并未试图完全抹除那“回溯锚点”,那太过明显,容易引起怀疑。
而是如同最精巧的织女,召唤星辰,以自身神识混合一丝微不可察的时空法则之力,在那锚点内部,编织了一道极其复杂的“时空法则”。
这道时空法则的作用并非封锁,而是“替换”与“延迟”。
它会将锚点原本记录下的、关于幻阵中暗子被设计、禁制被精准切断的关键信息,巧妙地替换成另一段“真实”的画面:暗子在幻阵中自行迷失,被空间乱流卷入,其体内禁制因能量反噬而出现崩溃。
期间并未与任何人有超出寻常的接触。同时,这道禁制还会将信息传递的时间,略微延迟到众人离开这片区域之后。
“搞定!”云绫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甚至泛起一丝莫名的荒谬感。
“这感觉,怎么有点像前世社会那些,偷偷修改监控记录的行为……”
这念头一闪而过,让她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了些许。
如此一来,即便血煞宗接收到了信息,也只会认为是意外,不会怀疑暗子已然暴露,更不会惊动另外两个同伙。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太素溯魂针”与“星辰引”的力量,指尖翠绿光华散去,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如何?”明心佛子关切地问道。
云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带着些许‘尽力而为’的意味:“幸不辱命。我已将其神魂受创的部分进行了治疗,并以生机之力温养其本源。只是,小师傅神魂受损不轻,需要长时间静养,短期内怕是难以复原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小沙弥昏迷的原因,又完美掩盖了他们的手脚。
“此丹药是我青霄山的珍品,对于修复神魂有奇效,请佛子给小师傅服下吧,每日一颗足矣。”云绫从空间取出一瓶丹丸。
明心佛子不疑有他,再次合十施礼:“有劳云绫道友耗费心力。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后续调养,贫僧自会尽力。”
云绫微微颔首,退回自己的位置。
她接过白囡囡殷勤递过来的一小碟灵蜜,慢慢吃着,感受着甜香在口中化开,补充着方才消耗的神魂之力。
目光与玄洪真人、白珏、敖倾渊几人短暂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放松。
然而,云绫心中清楚,这仅仅是开始。一个暗子被控制,但还有两个潜藏者如同毒蛇,不知何时会发出致命一击。
血煞宗那涉及“秽兽”的庞大阴谋,如同阴影般笼罩在前路上。
夜风吹过风蚀岩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
云绫将最后一点灵蜜咽下,甘甜余韵仍在唇齿间萦绕,但她心神已不在此。
她悄然运转神识,通过之前建立的隐秘链接,将方才从暗子神魂中探知到的关于“秽兽”图腾、精神本源污染,以及那诡异“回溯锚点”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共享给了玄洪真人、白珏、敖倾渊、玉无瑕和敖清泽几人。
神念传递的信息量颇大,几人消化片刻,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玄洪真人不着痕迹的在几人之间布下一个隔音阵。
玉无瑕最先开口,珊瑚扇轻敲掌心,语气带着厌恶:“以血祭怨力污染蜃楼珠这等纯净精神本源?这血煞宗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下作,越来越骇人听闻了!他们弄出这等‘邪能之源’,究竟想做什么?总不会是用来普照大地吧?”她语带讽刺,却也问出了关键。
敖清泽沉吟道:“结合他们之前四处挑起纷争、收集生灵血气魂魄的行径来看,此举所图必然极大。如此庞大的邪恶能量,绝非寻常修炼所需。难道……是想炼制某种惊天动地的邪宝?或者……召唤某种不应存于世间的恐怖存在?”他想起了龙族古籍中记载的一些禁忌传说。
白珏银眸中冷光一闪,补充道:“那‘秽兽’图腾,据传与域外污秽之力有所关联。若血煞宗真能成功污染并掌控类似蜃楼珠的本源之力,或许……真有撬动某种古老封印的可能。”他心思缜密,总能想到最坏的可能。
一直沉默聆听的玄洪真人,此刻须发微颤,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域外……封印……清泽贤侄与白珏道友所言,让老道想起一桩旧事。诸位可还记得,多年之前,血煞宗的血鸦老祖曾在青霄山外现身?”
云绫心中一动,那惊险的一幕瞬间浮现脑海。
玄洪真人继续道:“当时,那血鸦老祖不惜代价,丧心病狂地施展了‘噬魂咒’,强行吸食我门下弟子神魂,以此邪力逆转周天,竟在青天白日之下召唤出了‘幽冥血月’ 。且,此獠已然练成了失传已久禁术的‘幽冥血瞳’!此瞳术歹毒无比,能污人法宝,蚀人神魂……更有一重鲜为人知的隐秘——它对某些以纯净星辰之力为核心的古老封印,有着极强的腐蚀与破解之效!”
周天星辰锁!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云绫脑海中炸响!
她猛地抬头,眸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师尊霁霄仙尊留下的传承记忆碎片、《太素天书》中提及的只言片语、以及青霄山世代守护的某个绝密使命,在这一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起来!
“他们……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云绫的声音因惊悸而略带一丝颤抖,她看向众人,语速加快,“在山门外,血煞宗就是冲着《太素天书》来的!我当时只以为他们是贪图师尊的传承,但现在看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逻辑清晰地分析道:“《太素天书》源自霁霄仙尊,其核心奥义与周天星辰运转、天地正气生生不息之道暗合。而据宗门绝密记载,镇压那尊域外天魔的‘周天星辰大阵’,其核心阵眼之一,便需要以至精至纯的星辰正气与生命本源之力共同维系!血煞宗夺取《太素天书》,绝非仅仅为了功法本身,他们很可能是想从中找出周天星辰大阵的运转规律,乃至其弱点!”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庞:“他们炼制‘幽冥血瞳’是为了腐蚀星辰封印!他们试图污染蜃楼珠,制造‘邪能之源’,很可能是想以此庞大的邪恶能量,冲击乃至替代维持大阵的纯净本源!这一切的一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削弱甚至——解开周天星辰锁,放出被镇压的域外天魔!”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
就连一向沉稳的玄洪真人也霍然变色,持拂尘的手微微收紧。敖倾渊眸光骤寒,周身龙气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使得周围空气都凝滞了几分。玉无瑕掩唇低呼,敖清泽倒吸一口凉气,连白珏脸上也露出了极其罕见的惊容。
“放……放出域外天魔?”阿土送完蜜就一直与几人待在一处,因此大伙也没有瞒他。
虽然对什么周天星辰锁了解不深,对大家此刻探讨的内容也一知半解,但“域外天魔”四个字代表的毁灭与灾难,阿土是知道的,他顿时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俺的娘咧!这帮杀千刀的疯子!他们是想拉着整个天地一起陪葬吗?!”
云绫的推断,虽然大胆,但环环相扣,将血煞宗一系列看似混乱的行动,指向了一个清晰而恐怖的终极目标。
若真如此,那他们此刻在龙墟秘境中的争夺,就不仅仅是寻宝历练,而是关乎整个天地存亡的较量!
气氛,瞬间沉重得如同实质。
须得尽快找到第二枚白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