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刻,万籁俱寂。
青霖镇的灯火早已零星,只有远处百草谷方向,那笼罩禁地的阵法灵光在夜色中流转,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呼吸。
云绫的身影如一抹融入夜色的轻烟,悄然飘出客栈后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镇外密林之中。
她没有选择大路,而是循着早已勘探好的隐秘小径,向着雾隐峡方向疾行。
夜风拂过林梢,发出沙沙声响,掩盖了她本就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月色黯淡,星光稀疏,正是夜行者最爱的天色。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已抵达雾隐峡外围。
浓雾依旧深锁,但今夜似乎格外静谧。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入雾障之中,凭借着这些时日对地形的熟悉,以及白囡囡在袖中的细微指引,她迅速穿越了峡谷中段,来到了听泉洞所在的那处隐蔽山谷。
山谷内泉水淙淙,夜雾稍淡。
云绫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伏在一块巨岩之后,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神识如同最细密的网,缓缓铺开,仔细探查着周围每一寸空间。
一刻钟过去,除了夜虫偶尔的鸣叫和风吹过藤蔓的悉索声,并无任何异常。预警禁制也完好无损。
她并未放松警惕。
越是关键时刻,越需谨慎。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确认绝对安全后,她才如同鬼魅般掠至听泉洞口。
拨开藤蔓,闪身入内。洞内伸手不见五指,但对她而言与白昼无异。
她径直来到洞窟尽头那面看似天然的石壁前,从怀中取出最后一颗“千机化形丹”,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
熟悉的暖流弥漫,骨骼轻响,身形收缩变化。
数息之后,一只灰褐色的寻灵鼠出现在原地,唯有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属于野兽的沉静灵光。
紧接着,她运转“灵归祖窍”秘法,丹田内白泽令微微一震,一道温润而内敛的本源气息被引导而上,在她眉心祖窍处形成一个稳固的虚影印记。
令牌的独特波动被完美地掩盖在化形状态的生命气息之下。
最后,她激活了“同息符”。
古朴的木符散发出微光,一股如同千年地衣般古老、沉静、与周围岩石苔藣浑然一体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
此刻,无论是肉眼观察,还是神识探查,甚至阵法感应,她都只是一只偶然在此处活动的普通寻灵鼠,与这片山谷的环境气息完美融合。
准备工作完成。
鼠形云绫轻轻一跃,攀上石壁,灵巧地沿着石缝向外钻去。
她没有立刻前往古木禁地,而是先绕着小山谷转了一圈,确认外部没有埋伏或异常后,才选定一条最隐蔽的路线,朝着禁地方向潜去。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而寻灵鼠的形态与同息符的效果,则是完美的伪装。
按照白蘅地图所示,以及这些日子的推演,最佳的潜入路线需要先向北穿过一片乱石坡,借助坡上天然的岩石阴影和灵气乱流带,避开第一道常规巡逻线。
然后折向东,沿着一条干涸的古老河床行进,河床两岸生长着茂密的“吸灵灌木”,能进一步削弱神识探查。
最后在接近禁地外围阵法前,转向东南,从一处因岩层断裂形成的、仅容鼠类通过的狭窄地隙钻入,直接抵达“巽”位阵枢石所在洞穴的上方区域。
这条路线迂回曲折,避开了所有主要通道和哨位,全程几乎都在天然地形或植被掩护下,是白蘅数百年来暗中观察总结出的“安全通道”。
即便如此,途中仍有一些无法完全避开的危险节点,需要精确计算巡逻间隙和阵法波动周期。
鼠形云绫的行动快如闪电,却又悄无声息。
她的爪子在岩石、泥土、灌木间留下极淡的痕迹,迅速被夜风和自然气息掩盖。同息符的效果让她如同岩石的一部分,连最敏感的警戒符纹都对她反应迟钝。
乱石坡上,她紧贴着一块巨石的阴影,眼睁睁看着一队四名身着内卫服饰、气息皆在筑基后期的白泽族修士,举着照明法器,从不远处的小径上巡逻而过。
他们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四周,但云绫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岩石与另一块巨岩形成的死角,加上同息符的掩护,神识扫过时只是微微一顿,便移开了。
待巡逻队走远,她才继续前进。
干涸河床中,她需要在几处相对开阔的地带快速通过。
每到一处,她都先潜伏观察,利用寻灵鼠对灵气流动的敏锐感知,判断前方是否有隐藏的警戒阵法或陷阱。
一次,她感知到前方看似普通的沙地下,有极其微弱的金锐之气波动,立刻绕行,后来才从记忆中白蘅的地图标注得知,那里埋有触发式的“金针地刺符”。
最危险的一段,是在接近禁地外围阵法时。这里已经能清晰看到前方那层如同水波般荡漾、散发着淡淡青光的巨大阵法光幕——古木守护大阵的外围“迷踪幻阵”。
光幕看似薄弱,实则蕴含着无数空间折叠与心智迷惑的威力,一旦误入,非死即困。
而在这光幕之外,还有一圈更密集的明暗哨位和移动巡逻队。
按照计划,她要利用子夜交替时,迷踪幻阵因星象地气交感出现的三十息周期性波动减弱,从东南方向一处因岩层断裂和古树根系交错形成的、极其隐蔽的“缺口”潜入。
这个“缺口”并非真正的阵法漏洞,而是因地形和古老植物生命场影响,导致阵法在此处探测灵敏度会周期性降到最低,且范围极小,仅容鼠类这般大小的生灵勉强通过而不触发警报。
时间,必须分秒不差。
鼠形云绫潜伏在“缺口”外数丈远的一丛茂密的“鬼面蕨”下。
蕨类植物宽大的叶片和特有的阴湿气息,进一步掩盖了她的存在。
她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的阵法光幕,同时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子时三刻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