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坳的地形像一头蜷伏的巨兽,两侧是长满针叶林的陡峭山壁,中间狭窄的谷地只容三匹马并行。溪流在谷底蜿蜒,冬季积雪融化后留下的湿滑苔藓覆盖着卵石,每一步都暗藏危险。
汉斯走在队伍最前面,脚步沉重而摇晃。强行承载维克多灌注的“播种者”力量后,灵魂深处的反噬如潮水般涌来——那感觉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钩在意识里翻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但军人的本能让他依然挺直脊背,左手紧扶着背上昏迷的维克多,右手握紧那柄染血的军刀。
彼得和米哈伊尔抬着简易担架,伊尔莎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如纸。那柄短刃还插在她肋间,维克多的外衣被撕成布条紧紧缠住伤口周围,但鲜血仍从布条缝隙渗出,在担架边缘滴落,在潮湿的地面上留下断续刺目的红痕。
“还有五里。”汉斯嘶哑地说,抬头望向山谷出口方向,“过了前面那个隘口,就是游击队的巡逻区。罗贝尼的哨点应该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这是标准的停止手势。整个队伍瞬间停步,三人同时伏低身体,藏进道旁半人高的蕨草丛中。担架被轻轻放下,彼得和米哈伊尔迅速拔出手枪,背靠岩石,枪口指向不同方向。
汉斯的耳朵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声音从土壤深处传来,微弱但清晰——靴底踩碎枯枝的脆响,金属甲片摩擦的轻响,还有弓弦被轻轻拨动的嗡鸣。不是四五个人的动静。
是七个。
不,八个。还有一个脚步更轻,在侧翼迂回。
距离约四百米,正从谷口方向朝他们压来。速度不快,但队形严整,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追踪者。
“追兵。”汉斯压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七个……不,八个。全是超凡者,近战配置,有弓箭手掩护。”
彼得和米哈伊尔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他们两人都受了伤,彼得左臂被短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米哈伊尔右肩中了一记重击,现在抬担架已经用不上力。维克多重伤昏迷,伊尔莎濒死,汉斯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
这种状态下遭遇八个超凡追兵,生还概率几乎为零。
“放我下来。”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担架上响起。
伊尔莎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有些涣散,呼吸浅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被刺穿后的嘶哑水声,但意识显然清醒了。“我能……争取时间。”
“闭嘴!”汉斯低吼,但声音里没有怒气,只有压抑的焦灼,“你现在动一下,伤口就会彻底崩开!你想死在半路上吗?”
“总比……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强。”伊尔莎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序列八……扞卫者的‘牺牲’,伤越重……能调动的力量越强。汉斯,你明白的。”
汉斯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扞卫者的核心能力,本质是用自己的灵性与生命构筑屏障。伤势越重,“牺牲”的代价越大,燃烧生命换来的守护之力反而可能越强——那是将灵魂当作柴薪投入火中的最后手段。
但这火烧完,人就没了。
“不行。”汉斯咬牙,目光扫过四周地形,“听我指挥。彼得,米哈伊尔,你们带主席和伊尔莎往东边那条溪流岔口撤。那里乱石多,能隐蔽。我——”
“他们来了。”彼得的声音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
谷口方向,七个身影从树林阴影中走出,呈战术队形散开。
打头的是三个重甲战士,穿着古典的半身板甲,胸甲上蚀刻着第六处的六角星徽记。他们手持厚重的塔盾和单手战斧,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战士序列的序列八,专精防御与正面突破。
左右两侧各有两个轻甲剑士,穿着镶嵌皮甲,手持细长的刺剑,脚步轻盈如猫。刺客序列的序列七,擅长高速移动和致命一击。
殿后的是两个弓箭手,穿着深绿色伪装斗篷,背负长弓,腰间的箭囊里插满了特制的破甲箭。序列八“鹰眼”,超凡视觉配合精准射击。
七个人,是战士配远程火力压制。标准的第六处猎杀小队编制。
为首的战士停在三百米外的一块巨石旁,举起一只铜质的单筒望远镜。几秒后,他的声音借助某种扩音法术传来,在谷中回荡:
“汉斯,序列八扞卫者。放下武器,交出维克多·艾伦和伊尔莎·米勒。第六处承诺,你和另外两人可以活命。”
汉斯没有回应。他的手慢慢摸向腰间——那里挂着最后一枚缴获的帝国制式震撼手雷。
“沉默即拒绝。”领头的战士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举起左手,做了个向前推进的手势。
三个铁卫同时举盾,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推进。盾牌拼接成一道移动的金属墙壁,缝隙中露出冰冷的斧刃寒光。左右两侧的影袭者如鬼魅般散入树林阴影,消失在视野中。两个鹰眼弓箭手则迅速攀上侧翼的岩石高地,占据射击位置。
战术清晰而高效:铁卫正面压进,影袭者侧翼袭扰,鹰眼远程狙杀。这是对付小股残敌的标准围剿阵型。
汉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必死,撤退会被弓箭手点名射杀,唯一的生机在于——
“进溪流!”他低吼,“沿着溪流往东撤!水流能干扰追踪法术!”
彼得和米哈伊尔立刻抬起担架,跌跌撞撞冲向二十米外的溪流。汉斯断后,军刀出鞘,眼睛死死盯着正在逼近的铁卫盾墙。
但溪流方向,两个影袭者从树影中跃出,拦在了路上。
“想跑?”左侧的影袭者冷笑,刺剑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把命留下!”
右侧那个不说话,直接扑向担架——目标明确,先杀伤员。
汉斯想冲过去救援,但正面三个铁卫已经推进到五十米内。沉重的脚步声如战鼓擂响,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三号位,开火!”
一个粗粝的嗓音从左侧山壁上方炸响。
紧接着,三声枪响几乎同时爆发。
不是齐射,而是精准的点射——第一枪打在拦路影袭者脚前的石头上,碎石溅射迫使他后退;第二枪擦着另一个影袭者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第三枪则精准地射向高地上的一个鹰眼弓箭手。
那个弓箭手反应极快,在枪响瞬间就侧身翻滚,但子弹还是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斗篷被撕开一道口子。
“游击队!”铁卫队长厉声喝道,“散开!找掩体!”
七个第六处超凡者瞬间改变队形。三个铁卫举盾后撤,影袭者遁入阴影,弓箭手从高地滑下,藏到岩石后方。
溪流对岸三十米处的乱石堆后,六个穿着土褐色伪装服的身影显出身形。
为首的是个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肩扛着一杆改装过的长步枪——正是灰狼坳游击队队长,罗贝尼。他身后五个队员分成两组:左侧三人呈倒三角队形,右侧两人占据侧翼高点。
“汉斯队长!”罗贝尼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如磨砂,“带人过溪!我们掩护!”
汉斯没有犹豫。“走!”他推了彼得一把,自己转身面对正在重新组织的铁卫。
但第六处的人反应更快。
“弓箭手,压制射击!”铁卫队长下令。
两个鹰眼从掩体后探出,长弓拉满。他们甚至没有完全露头,只是凭着超凡感知锁定方向,箭矢离弦——
不是普通的羽箭。箭矢在空中划过两道淡青色轨迹,那是附魔了“风压”和“穿透”效果的超凡箭。速度比子弹慢不了多少,破空声尖锐刺耳。
目标:罗贝尼所在的乱石堆。
罗贝尼瞳孔一缩。“散!”
游击队10人瞬间分散。但箭矢在空中突然分裂,一支变三支,三支变九支,形成一片箭雨覆盖了整片乱石区。
“该死,是‘分裂箭’!”一个年轻游击队员惊呼,翻滚躲避,但还是被一支箭擦过大腿,鲜血迸溅。
汉斯看在眼里,心沉了下去。序列八鹰眼的超凡箭技,配合铁卫正面压制、影袭者侧翼袭扰,这套组合在狭窄地形几乎无解。游击队虽然有六条枪,但对方全是超凡者,身体素质、反应速度、战术素养都远超常人。硬拼下去,游击队会被逐个击破。
必须打破这个局面。
“罗贝尼!”汉斯吼道,“三三制!交叉火力!别让他们形成配合!”
罗贝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组左翼牵制!二组右翼高点压制!三组跟我,打中间那个第六处队长!”
命令下达,游击队迅速变阵。
左侧三人小组从乱石堆后跃出,呈分散队形向左翼移动,步枪连续开火。子弹不是瞄准具体目标,而是封锁左翼空间,逼迫那两个影袭者无法轻易接近。
右侧两人小组攀上更高处的岩石,占据俯射角度,专门盯着那两个鹰眼弓箭手。只要对方露头瞄准,子弹立刻招呼过去。
而罗贝尼带着最后一名队员——一个脸上带着稚气但眼神凶狠的少年——从正面压上。两人没有直线冲锋,而是利用溪流边的巨石做掩体,交替前进,一边移动一边射击。
三三制,交叉火力,区域压制。这是维克多根据现代步兵战术改良后,传授给游击队的核心战法——用分散队形避免被范围技能一锅端,用交叉火力形成覆盖,用机动性打乱对方节奏。
第六处的队长立刻察觉到了压力。
他的小队虽然个体实力更强,但战术思维还停留在古典时代:盾墙推进,弓箭掩护,刺客袭扰。面对这种分散、机动、火力持续的战斗方式,一时间竟有些应对失措。
“刺客,优先解决高处的射手!”他改变指令。
但已经晚了。
左侧一个影袭者刚从树影中跃出,想要扑向右侧高点的游击队员,三发子弹就从三个不同方向射来。他勉强躲开两发,第三发擦着肋部飞过,皮甲被撕开,鲜血涌出。
另一个影袭者更惨。他试图从溪流下游迂回,包抄游击队侧后,但刚踏入溪流,就踩中了罗贝尼提前布置的绊索陷阱。虽然超凡反应让他瞬间后跳,但动作已经暴露。四发子弹同时封锁了他的退路,一发命中右肩,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该死!”第六处队长咬牙,“战士,举盾推进!强行突破!”
三个战士重新举盾,盾牌拼接,迈着沉重步伐向罗贝尼所在的位置压去。附魔塔盾能抵挡普通子弹,只要拉近距离,超凡战士就能凭借身体素质碾压普通游击队员。
可惜灵性无法维持长久的支撑。
“就是现在!”罗贝尼怒吼。
游击队几人同时开火。
这一次不再是骚扰射击,而是精准集火。10条步枪全部瞄准最右侧那个铁卫——他的盾牌在刚才推进时被溪流边的岩石磕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缝隙。
子弹如雨点般倾泻。
那个战士拼命举盾,但白色光线的束缚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三发子弹穿过盾牌缝隙,命中胸甲连接处。附魔板甲挡住了致命伤害,但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盾牌歪斜。
第四发子弹来了。
来自右侧高点的游击队员,一枪精准命中他暴露的颈部——那是板甲唯一的薄弱点。
鲜血喷溅。
铁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盾牌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第一个超凡者,阵亡。
“撤!”第六处队长当机立断,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
损失一人,影袭者受伤,鹰眼被压制,继续打下去就算能赢,代价也会超出承受范围。他们是第六处的精锐,不是死士。
剩下几个超凡者迅速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