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西陵太子东宫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三人之间的凝重气息。
万俟澈将今日在落云镇的所见所闻细细道来,末了,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双异色瞳眸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地宫……那是西陵历代先王安息之所,亦是皇家禁地,除了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唯有父王手持特定的令牌方可进入。平日里守卫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入。”他眉头紧锁,“我们该如何进去?硬闯无疑是自寻死路。”
万俟婉婉沉吟片刻,灵动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阿兄,我平日虽不理会这些,但也曾听宫人私下议论过。地宫轮值的守卫,每两个时辰换岗一次,换岗时会有片刻的交接空隙。而且,地宫东南角有一处废弃的通风口,年久失修,或许……是个突破口。”她顿了顿,看向蓝灼,“只是那里狭窄且可能设有不为人知的禁制,需要格外小心。”
万俟澈异色双瞳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还没有等蓝灼开口就接着婉婉的话说道:“不可,地宫守卫皆是父王亲信,精锐中的精锐,轮值看似有隙,实则环环相扣,必有暗哨策应。”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利用换岗间隙潜入?此法太过行险,无异于自投罗网。一旦被擒,打草惊蛇不说,更会授人以柄,届时我们百口莫辩。”
万俟婉婉提出的建议被兄长直接驳回,她抿了抿唇,并未坚持,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深知兄长心思缜密,如此断然否定,必有更深考量。
蓝灼安静聆听,胸前的玉佩传来稳定而温热的触感,仿佛在安抚她稍显急切的心绪。她看向万俟澈,等待他的下文。
万俟澈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宫墙,感受到那来自地底深处的、若有若无的牵引。他转过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十日后,便是皇家祭祖大典。”他缓缓开口,字句清晰,“大典前后,宗庙与地宫周边人员往来繁杂,祭祀用具、礼官、护卫调动频繁,才是真正的可乘之机。我们混迹其中,远比硬闯那铜墙铁壁般的日常守卫要稳妥得多。”
他目光扫过蓝灼和婉婉,带着未雨绸缪的沉稳:“这十日,我们并非等待,而是准备。需将地宫外围可能的路径、人员布置、典礼流程摸清,并想好万全的接应与撤离方案。父王心思深沉难测,他对母亲之事态度模糊,地宫之内,恐怕不止有我们想找的答案,更有我们想象不到的危险。”
他回到书案前,指尖划过那张简陋的地宫外围图,眼神锐利如鹰隼。
“婉婉,你心思玲珑,这十日,设法从负责典礼的旧人口中,套取更多关于地宫内部结构和祭祀细节的信息,务必小心,不可引起任何怀疑。”
“灼儿,”他看向她,语气不自觉放缓,却依旧坚定,“你可愿与我一同研习西陵皇室礼仪典章,熟悉大典流程?届时方能不露破绽。你的感知能力至关重要,需时刻警惕可能存在的灵力波动与陷阱。”
蓝灼想也没多想就回复道:“你们的事,我一定全力相助,况且,这也和我南国大祭司有关……”
万俟澈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嗯,多谢灼儿……我总觉此事不会如此顺利,上官宁……她绝不会坐视我们探寻真相。”
与此同时,上官宁所居的奢华寝宫内。
烛影摇曳,映照着她保养得宜却难掩刻薄的面容。一名身着黑衣的心腹暗卫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娘娘,太子殿下、婉婉公主以及那位南国公主,今日确实去了落云镇,见了那个老嬷嬷,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
上官宁慵懒地拨弄着凤钗上垂下的流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眼中尽是算计得逞的快意。
“哼,本宫故意放出那老嬷嬷的消息,就是为了引他们去查。他们自以为聪明,找到了线索,却不知一切都在本宫掌控之中。”她笑声低沉而疯狂,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毒,“若不是本宫‘帮’他们一把,就凭万俟羽那个懦夫,还有那两个小孽种,这辈子都别想看清所谓的‘真相’!”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东宫的方向。
“万俟羽啊万俟羽,你以为将秘密埋在地宫,就能掩盖你当年的薄情寡义吗?本宫要让你和那个贱人生的儿子离心离德,让你们父子相疑,兄妹相忌!你们……一个都别想过得安生!”她的指甲深深掐入窗棂,留下几道清晰的划痕,“地宫……正好,那里也是个埋葬秘密的好地方。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在地宫‘迎接’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和……他带来的南国凤凰。”
东宫书房内,计划已初步商定。
万俟澈将画好的路线图小心收起,看向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心中并无轻松之感,反而像压上了一块巨石。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地宫之行,或许将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也可能是踏入深渊的开始。
蓝灼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放心吧,有本公主在,无论地宫中藏着什么,我都可以打跑它。”
万俟澈转头,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他伸出手,再次握紧了她的手,这一次,比在马车中更加用力,仿佛要从这交握的掌心中汲取力量。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夜色深沉,宫墙之内,暗流汹涌,一场关乎身世、权力与爱情的风暴,即将在那幽深的地宫中,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