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灵山的黄昏来得格外早。林间雾气渐浓,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吞没。慕珩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山路上艰难前行,衣袍已被枝杈划破数处。水灵珠在体内隐隐发烫,指引着他方向,可这山路错综复杂,他到底还是迷了路。
“该死...”他低声咒骂,不是因为迷路,而是因为恐惧——恐惧再次与她失之交臂。
就在他试图攀上一处陡坡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铁器咬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他低头看去,一个锈迹斑斑的捕兽夹死死咬住了他的左腿,鲜血瞬间染红了裤管。
剧痛让他瞬间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身旁的古树缓缓坐下,试图掰开那该死的夹子,可那铁器异常坚固,越是用力,齿刃咬得越深。
就在他疼得意识模糊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迷雾中,一个素白的身影缓缓走来,如同山间精魅。
“公子?”一个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的声音响起,“你踩中捕兽夹了。”
慕珩猛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素白纱裙、面覆轻纱的女子蹲在他面前。虽然看不见全貌,但那双眼眸——清澈如泉,却又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疏离——分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她熟练地检查着他的伤口,声音温和却陌生:“您不是南国人吧?怎么会到这里来?云灵山的这部分区域凶兽频出,偶尔会有人来此捕猎,少有人来。”
慕珩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痴痴地望着她。数月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他恨不得立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他找得她好苦。
“我刚刚听到这边有动静,以为是捕猎到了小兽,正准备来放了它,没想到竟然是人...”她抬起头,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提高了音量,“公子?您还好吗?疼得呆住了?”
慕珩这才回过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仿佛从未相识。一向谨慎的他立刻意识到其中必有蹊跷。
“嗯,好的。”他声音沙哑,“我能用力,我们一起掰开捕兽夹。”
两人的手同时握住冰冷的铁夹。在触碰到她指尖的瞬间,慕珩的心猛地一颤——那温度,那触感,他永生难忘。
“一、二、三,用力!”
伴随着铁器张开的刺耳声响,捕兽夹终于被掰开。慕珩闷哼一声,鲜血从伤口涌出。
蓝鸢迅速从药囊中取出止血草药,动作娴熟地为他包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慕珩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包扎完毕,蓝鸢将捕兽夹收到一旁,又从袖中取出几枚银钱,小心翼翼地压在石块下。
“希望他们不要再来猎兽,”她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怜惜,“让这些生灵,有一个自由安全的家...”
慕珩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是那样善良,连对山中野兽都怀着慈悲心肠。这一刻,他无比确信,这就是他的潇淇。
“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此山中?”慕珩试探着问道,“都已经傍晚了,很危险...”
蓝鸢正在收拾药囊,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面纱下的唇角似乎微微扬起:“公子,我问您的您还没有回答呢?看您不像南国人。”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您还担心我呢,可是我救了您...”
她看看天色,雾气愈发浓重:“嗯,确实不早了。我的药庐就在不远处,今晚您怕是回不去了。我带您去药庐治伤吧,我现下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草药了。”
“好。”慕珩求之不得,连忙应下,生怕她改变主意,“我是江南的商人,过来南国做药材生意,多谢姑娘了。”
“药材生意?”蓝鸢眼睛一亮,伸手扶住他,“太好了!那您一定有很多草药。我刚好有几味药一直没有找到,等会给您说说...看您有没有……”
在山路上,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慕珩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温度,心中百感交集。
“姑娘不怕我是坏人吗?”他轻声问道。
蓝鸢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如玉石相击:“公子是看我是个弱女子?”她指了指路旁一株不起眼的紫色小花,“我可是用毒的高手。您要是敢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可能马上就能把人毒倒的。”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我这药庐旁边可都是蛇虫鼠蚁,各种毒株。没有我带路,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天色完全暗下时,他们终于抵达药庐。
穿过一片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的毒草丛,眼前的景象让慕珩屏住了呼吸。
一座精致的竹庐依山而建,檐下悬挂着几盏琉璃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药圃依着山势层层展开,种植着各种珍稀草药——有叶片泛着银光的月见草,有在暗夜中自发荧光的夜明芝,还有花瓣呈七彩流转的虹梦兰,在蓝鸢身体好了一些后,她便让蓝灼遣散了在云灵山的下人,只留着她自己,独自修行……
竹篱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开着细小的白花,散发出安神的清香。院角有一方活水池,池中游着几尾通体透明的冰鲤。池边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白玉茶具,旁边还摊开着一本医书。
最让慕珩震撼的是,在药圃中央,竟生长着一株罕见的并蒂雪见草——那是只有南国圣女才能培育的灵植。
“这里...”他一时语塞。
蓝鸢扶他在石凳上坐下,语气平静:“这里很安全,公子尽管放心养伤。”
她转身去取更多草药,白衣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慕珩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既欣喜又酸楚。
欣喜的是她还活着,酸楚的是她似乎真的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无论如何,他终于找到了她。
夜色渐深,琉璃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一段新的故事,即将在这云灵深处的药庐中,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