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府内,因即将到来的大婚而忙碌却不失秩序。红袖与添香细致地核对着一应物品,从明日要试穿的繁复嫁衣,到婚礼当日需用的各类器皿、锦褥,无不精心准备。红袖机敏,留意着各方送来的贺礼,暗中记下来源;添香沉稳,则更关注府内外的安全布防,眼神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偏厅内,蓝鸢与蓝灼正临窗对坐。窗外是大祈都城不同于南国灵秀的恢弘景象,蓝鸢静静望着,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繁华喧嚣都与她无关。蓝灼则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熔金色的眼眸中隐有火焰跳跃。
“阿姐,这大祈都城看着热闹,可我总觉得……气闷得很。”蓝灼撇撇嘴,“还不如我们云灵山自在。”
蓝鸢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倦意:“既来之,则安之。灵双,我们代表的是南国,言行需谨慎。”
“我知道,就是……”蓝灼话未说完,便有侍女来报,西陵太子万俟澈与公主万俟婉婉前来拜访。
蓝鸢整理了一下衣袖,轻声道:“请他们进来吧。”
万俟澈与万俟婉婉步入厅内。万俟澈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异色双瞳深邃难测。他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过全场,却在触及那道火红身影时,不自觉地停滞了片刻。蓝灼今日未着戎装,一身南国特色的茜素红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那头烬灰色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竟有种不同于往日凌厉的娇艳。直到婉婉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万俟澈才恍然回神,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走向蓝鸢。
“蓝鸢公主,恭喜啊。”万俟澈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慵懒而磁性的腔调,“见您一面,真是不容易。”他这话语似打趣,又似别有深意。
蓝鸢正要开口应答,一旁的蓝灼却已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语带挑衅:“多谢西陵太子殿下挂心。您这样的稀客,大驾光临我们这归南府,恐怕不只是来问声安好吧?”
万俟澈听到是蓝灼接话,眼底兴趣更浓,他眸光一转,落在蓝灼身上,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些许玩味:“尊敬的火凤殿下,还未曾给您正式问安呢。您对本宫,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他刻意顿了顿,“想来也是许久未见殿下了,倒是有些怀念您当初在西陵的‘英姿’。”
这话几乎是明着提起当初蓝灼在西陵“大闹天宫”的旧事。蓝灼眉梢一挑,火气就上来了:“怀念?怀念什么?怀念被我追打得‘抱头鼠窜’的日子吗?”她可没忘记当初为了寻药,和这西陵太子打过几场不算愉快的交道。
“灵双!”蓝鸢适时出声,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她对着万俟澈兄妹歉然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小妹顽劣,言语无状,还请多担待。此处并非说话之地,请到里面花厅用茶再叙吧。”
几人移步花厅,下人奉上精致的茶点。叙了几句闲话后,万俟澈神色稍正,进入了正题。
“蓝鸢殿下,本宫此次前来,除了恭贺您大婚之喜外,也是想提醒您一事。”他放下茶盏,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锐光,“本宫与婉婉在城中暗中走访时发现,已有不明势力的人在暗中盯着归南府,尤其是您。殿下还需多加小心。”
蓝灼闻言,冷哼一声,掌心一缕金红色火焰一闪而逝:“不劳太子殿下烦心!有本公主在,哪个不开眼的敢靠近,定叫他尝尝凤凰火的滋味!”
蓝鸢则平静地点点头,眸中掠过一丝思量:“多谢太子殿下提醒,我们会加倍留意的。”
万俟澈微微颔首,继续道:“还有一事。虽然西陵与南国之间,因父辈些许旧事,或许存有些许芥蒂,但本宫以为,你我之间,乃至两国之间,实不应为此所困。”他语气诚恳了几分,“西陵与南国接壤,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蓝鸢殿下比本宫更懂。不瞒二位,我西陵如今地脉不知何故受损,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持续的速度被污秽之气侵蚀。本宫多方查探,亟需寻得净化地脉之法。或许……需要两位公主的帮助。”他目光扫过蓝鸢和蓝灼,“不知两位可否助力我西陵,共渡此难关?”
“不帮!”蓝灼一听,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又是来打阿姐主意的!她本能地护在蓝鸢身前。
蓝鸢轻轻按住妹妹的手,对万俟澈歉然道:“太子殿下,并非蓝鸢不愿相助,而是……实在有心无力。不久前我生了一场重病,至今尚未痊愈,周身灵力……已荡然无存。”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万俟澈似乎早已料到,他并未看蓝灼,而是依旧对着蓝鸢,将话引向另一边:“本宫知晓殿下身体欠安。只是……火凤殿下的力量,刚猛炽烈,蕴含涅盘生机,或许更符合西陵地脉目前所需,能焚尽污秽,带来新生。”他这才转向蓝灼,目光深邃,“所以,本宫是想请求火凤殿下相助。蓝鸢殿下,您素来心慈悲悯,当知若西陵地脉彻底被污,灵气枯竭,恶灵滋生,毗邻的南国也必将遭受波及,生灵涂炭。还请殿下帮忙劝劝火凤殿下。作为回报,本宫也会倾西陵之力,助火凤殿下早日完全掌控、稳定火凤之力,于她自身,于南国,亦是好事。”
蓝灼被他这番绕了一圈,最后球还是踢到自己这里的操作弄得有些恼火,尤其是见他去“求”阿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打断:“要说事就直接找我!纠缠我阿姐作甚?!帮你?哼,我如今对火凤之力的掌控尚不纯熟,自身难保,岂敢妄言能助你西陵净化地脉?此事关乎两国,非同小可,我……我会考虑。但你不必再烦扰我阿姐了!”她虽语气很冲,但终究没有把话说死。
万俟澈听到她语气有所松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喜色,立刻接口道:“好!多谢火凤殿下愿意考量。助您稳定火凤之力之事,本宫必铭记于心,全力相助。”
一旁的万俟婉婉默默喝着茶,心思转动:(阿兄平日里对着别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怎么一见到这小鸟姑娘,就变得如此……话多又殷勤?)
就在这时,下人端来了几碗精致的甜汤。蓝鸢和万俟婉婉几乎是同时端起碗,鼻尖微动,脸色皆是一变。
“这汤不对!”婉婉脱口而出,她的琥珀色右眼对药物气息极其敏感。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那名端着托盘的侍女眼中凶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滑出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蓝鸢心口!
“阿姐!”蓝灼惊骇欲绝,距离稍远,救援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道金光如灵蛇般闪过,精准地抽打在侍女的手腕上!是万俟澈的金鞭!匕首应声落地。那侍女见行刺失败,毫不犹豫地咬碎了齿间毒囊,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便口吐黑沫,气绝身亡。
万俟澈收回金鞭,面色阴沉如水,冷哼一声:“哼,敢在本宫面前撒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任务失败即刻自尽,问不出话了。”
蓝鸢惊魂未定,目光落在那碗被打翻的甜汤上,她蹲下身,小心地嗅了嗅洒出的汤汁,眉头紧蹙:“这是……西陵特有的金地草熬煮的味道?!”
万俟婉婉也上前仔细辨认,脸色难看地确认:“嗯!确实是金地草!此草毒性极烈,若非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这金地草生长条件苛刻,极其难寻,一般只有皇……”她猛地住口,意识到失言,连忙看向万俟澈解释道,“阿兄!绝非我们所为!这是有人蓄意陷害!”
万俟澈眸中寒光四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哼,看来,那幕后之人,是铁了心要将这盆脏水泼到本宫头上了!如此拙劣的嫁祸手段,也敢拿出来现眼!”
蓝鸢心绪纷乱,看着地上的死尸和毒汤,又看向面色铁青的万俟澈兄妹,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敌我。她无法完全信任这位心思深沉的西陵太子,即便他刚刚出手救了自己。
蓝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搞懵了,但她潜意识里觉得,万俟澈这人虽然嘴毒讨厌,却不至于用如此愚蠢明显的方式下毒,更何况他们刚刚才初步达成某种“协议”。可要她完全相信万俟澈,心里也难免犯嘀咕。
蓝鸢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悸与疑虑,对着万俟澈微微一礼,语气疏离而客气:“无论如何,多谢太子殿下方才出手相救。下毒刺杀一事,我自会禀明,详细调查,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污了任何人的清白。太子殿下与婉婉公主今日受惊了,还请早些回驿站歇息吧。”
万俟澈深深看了蓝鸢一眼,又瞥向眉头紧锁的蓝灼,没再多言,只拱了拱手:“殿下保重。”便与万俟婉婉一同离开了归南府。
他们刚走不久,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了珩亲王府。
书房内,慕珩捏着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面具下的眼眸翻涌着滔天怒火与杀意:“哼!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他们知道此举未必能成功,偏偏选在万俟澈在场时动手!敢动本王的新娘……”他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暴戾,“本王定要叫你……付出血的代价!”
片刻后,慕珩压下翻涌的杀意,依旧戴着那副银质面具,亲自去了归南府。他以迎亲使的身份,关切地询问了蓝鸢受惊的情况,送上了安神的汤药,并当场下令再次加强归南府的戒备,增派了三倍的精锐护卫,将府邸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他行事干脆利落,叮嘱安抚了几句,便借口不打扰公主休息,匆匆离去。
蓝鸢看着他来去匆匆的挺拔背影,尤其是那双透过面具、总是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眼睛,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次悄然蔓延开来。这个神秘的“来使”,究竟是谁?为何总能牵动她平静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