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澈带着一身狼狈,踏入了西陵皇宫——熔心殿。
这座皇室议政的主殿,完全由冷却的岩浆浇筑而成,地面之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液态火精在缓缓流淌,散发出灼人的热浪。殿内支撑的巨柱被雕琢成盘绕的玄鸟形态,鸟喙中衔着常年不灭的幽冥火,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影幢幢,诡谲而压抑。空气里弥漫着硫磺、金属与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西陵皇室权力中心特有的味道。
他本想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寝殿处理伤势,却在途经通往赤婴塔的廊道时,听到了令他心头一紧的声音。
他的母妃,贵妃上官宁,正拦着他的妹妹万俟婉婉说话。
上官宁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宫装,凤钗摇曳,指甲上精心涂抹着令人产生幻觉的“忘忧散”色泽。她脸上带着虚假的慈爱,眼神却锐利如针。
“婉婉,真是长大了,”上官宁的声音甜得发腻,伸手想去捏婉婉的脸颊,被婉婉下意识地躲开,“这几日怎么都不来给母妃‘请安’了?难道是忘了,母妃是怎么辛辛苦苦养育你的吗?”
话音未落,她眼中厉色一闪,抬起的手掌带着风声,就要朝婉婉细嫩的脸颊掴去!
“母妃!”
万俟澈身影一闪,已挡在婉婉身前,精准地握住了上官宁即将落下的手腕。他压下心中的厌恶与怒火,脸上挤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甚至带着几分恭顺的微笑。
“母妃息怒,婉婉还小,她这几日确实感了风寒,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这才没去请安。您就看在儿臣的面上,饶她这一次吧,不要罚她了。”
上官宁用力抽回手,冷冽的目光在万俟澈鼻青脸肿的脸上扫过,没有丝毫关心,只有毫不掩饰的厌倦与鄙夷。
“罚她?本宫何时罚过她?不过是教导她规矩罢了。”她冷哼一声,“倒是你,身为西陵太子,弄得如此鼻青脸肿,成何体统?”
万俟澈微微垂首,语气平静无波:“谢母妃关心,儿臣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哼,”上官宁显然不信,却也懒得深究,她今日的目标似乎本就不在此。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太子亲自帮婉婉说情了,那这份孝心,就由太子来替她尽吧。近日天干物燥,本宫特意命人熬了安神茶,太子便替婉婉喝了吧。”
说着,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贴身宫女。那宫女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端上一个玉盘,盘中放着一杯色泽深褐、散发着异样甜香的茶汤。
万俟澈和婉婉心中同时一沉。他们都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安神茶,而是上官宁惯用的掺了慢性毒药的“赏赐”。
婉婉紧张地抓住万俟澈的衣袖,轻轻摇头。
万俟澈却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端起那杯茶,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茶汤入喉,带着一股诡异的灼烧感,他知道,毒素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经脉。
上官宁见他喝得干脆,脸上才露出一丝扭曲的满意之色。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她扶着宫女的手,仪态万方地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直到上官宁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婉婉立刻焦急地拉住万俟澈:“阿兄!你没事吧?快,快吐出来!让我看看这次她又下了什么毒,想办法解了!”
她一边说,一边心疼地看着万俟澈脸上的伤,“还有你这脸……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万俟澈揉了揉依旧作痛的腹部和眼眶,对着妹妹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没事,真没事。就是……遇到了一只脾气不太好的小鸟,被啄了几下。”
婉婉瞪大了眼睛,指着他的脸:“鸟?阿兄,你骗鬼呢!什么鸟啊?这分明是拳头打的!哪只鸟能把你啄成这样?”
“好了好了,阿兄真的没事。”万俟澈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婉婉,语气带着担忧,“倒是你,一定要更加小心上官宁。想想我们小时候,她是怎么对我们的……”
这句话,瞬间勾起了两人深埋心底的痛苦记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阴冷的宫室。年幼的婉婉因为身负祭司血脉,被上官宁视为眼中钉,强迫她常年服用抑制灵力的药物,导致她身体发育远比同龄人迟缓,瘦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们记起万俟澈六岁那年,上官宁假意关怀,逼他喝下那碗掺了炼魂司废料的毒粥,导致他双目失明整整三日,在无尽的黑暗中恐惧挣扎。
他们更无法忘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万俟澈无意中发现上官宁竟用淬毒的银针,扎破婉婉的指尖取血,用于某种邪恶的巫术。那一刻,目睹妹妹惨状的万俟澈,体内继承自生母的巫力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爆发,震碎了半座宫殿的琉璃瓦……
往事不堪回首,每一帧都带着血与泪。
婉婉看着兄长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强压下自己的心酸,努力做出坚强的样子:“没事的,阿兄。你忘了么?我六岁时就能无师自通解蛊毒了。”她握住万俟澈的手,指尖悄然搭上他的脉门,感应着他体内毒素的流转,“让我看看她这次又搞了什么玩意儿……总能找到化解的法子。”
感受着妹妹指尖传来的温暖和那份与生俱来的解毒天赋,万俟澈心中稍安。在这冰冷的西陵深宫里,他们兄妹二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温暖。
他望着上官宁离去的方向,异色双瞳深处,冰封的恨意与守护妹妹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上官宁会这么对待自己和婉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王会视而不见,但上官宁,这个毒妇,这份仇,他日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