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过”字,轻飘飘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却像一颗定心丸,砸进了片场所有人的心里。
小满几乎要跳起来,但看到周围凝重的气氛,又硬生生把欢呼憋了回去,只是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片场边缘,那个王副导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一个制片人模样的人正对着他低声训斥着什么,他只能点头哈腰,连个屁都不敢放。
林芝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刚刚那一瞬间,她不是在演,她就是那个即将背井离乡,对未来既憧憬又惶惑的山东丫头。
【叮!“二十四小时极限转场”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技能点+1。是否立即使用?】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芝的念头一闪而过。技能点,好东西。古武术和骑射都还停留在基础,徐克导演的武侠片,对动作的要求只会更高。
不急,先留着。看看到底需要什么。
“林芝,过来一下。”张新建导演从监视器后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
林芝走过去,李幼斌和牛莉也跟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张新建问。
“还好,能跟上。”林芝回答。
“不是还好,是很好。”张新建的表情依旧严肃,但话语里带上了赞许,“你身上有股劲儿,不是演出-来的,是长在骨子里的。这一点,对鲜儿这个角色至关重要。”
李幼斌在一旁抱着手臂,点头:“这丫头站那儿,不用说话,戏就有了。她信自己是鲜儿,我们看着就信。”
他说着,忽然看向林芝,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丫头,你练过?”
林芝一愣,随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过几年拳脚。”
“难怪。”李幼斌了然,“下盘稳,气沉。不像现在好多年轻演员,飘着的。”
张新建显然对林芝的状态非常满意,他拍了拍手,提高了音量:“各部门注意!状态这么好,别浪费了!计划调整,把第十七场提前!鲜儿跟朱开山摊牌那场!”
这话一出,整个片场都骚动起来。
“什么?现在就拍摊牌?”
“那可是重头戏啊!林芝刚来,连轴转了快一天,能行吗?”
“跟李幼斌老师对戏,压力太大了。”
小满的脸都白了,紧张地看着林芝。第十七场,剧本里鲜儿和朱开山第一次正面冲突。朱家想把鲜儿许给别人,鲜儿为了传武,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这位未来公公,也是朱家的绝对权威。
这场戏,全是内心戏的交锋。
李幼斌也有些意外,但他看了看林芝,又看了看兴头上的张新建,没说什么,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
“导演,我……”林芝刚想说自己需要准备一下。
张新建却摆了摆手,不容置喙:“不用准备。我要的就是你现在这股刚从家里出来,什么都不怕的愣劲儿。去,酝酿一下情绪,十分钟后开拍。”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林芝没有再争辩。她走到一旁,靠着一根斑驳的木柱,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了。
她不是林芝,她是鲜儿。
一个认定了传武,就要跟他走一辈子的十六岁姑娘。朱开山是长辈,是她敬重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一辈子。
那股子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倔强,开始在她体内慢慢升腾。
十分钟后,场景布置完毕。
朱家的堂屋里,李幼斌饰演的朱开山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个核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连片场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第十七场,第一镜,Action!”
林芝从门外走进来,步子很轻,却很稳。她走到堂屋中央,在距离朱开山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着。
现场安静得可怕,只有摄影机运作的微弱声响和李幼斌盘核桃的“咯吱”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监视器后,张新建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就是要看林芝怎么接住李幼斌这泰山压顶般的气场。
是哭,是求,还是不知所措?
李幼斌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核桃被他重重地拍在桌上。
“丫头,我让你嫁给韩家大儿子,是为你好。”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传文体弱,传武性野,你嫁过去,不受委屈。”
他依然没有看她,仿佛在跟空气说话,又仿佛一切早已成定局。
林芝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细节。
但她接住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那个威严如山的身影,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一簇火苗。
她开口了,吐字清晰,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
“叔。”
她喊了一声。
李幼斌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林芝向前走了一步,直面着他的威压,一字一顿。
“我的命,是传武哥从狼嘴里捡回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发干,但在这死寂的堂屋里,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冰面上,清清楚楚。
“命是他给的,我这条人,自然也是他的。”
监视器后,张新建的身体猛地前倾,两眼放光。来了,就是这股劲儿!不是求,不是闹,是讲理。一个十六岁姑娘,用她自己最朴素的道理,去对抗一个家族的绝对权威。
李幼斌饰演的朱开山,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甚至没急着搭话,而是重新拿起桌上的核桃,慢悠悠地转了两圈,那“咯吱”声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小满在人群后面,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觉得林芝姐太大胆了,怎么敢这么跟李老师说话。
“报恩,有很多种法子。”李幼斌终于开口了,眼皮抬起一道缝,看了她一眼,又垂了下去,“朱家不会亏待你。但婚丧嫁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是规矩,天下人都这么过。”
他把“规矩”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长辈的颜面,又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天下的规矩,你一个黄毛丫头还想拧得过?
换了别的年轻演员,到这儿可能就接不住了,气势一泄,戏就垮了。
可林芝没有。
她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噗通!”
她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跪,不是求饶,更不是认输。
她抬起头,那张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没有泪,只有一往无前的执拗。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砸不弯、压不垮的小白杨。
“叔,我爹娘死得早,没教过我什么大道理。”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情绪激荡,“我就认一个死理。这辈子,我鲜儿,生是朱传武的人,死,也是他朱家的鬼。”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您要是应了我,我给您当牛做马,孝敬您一辈子。您要是不应……”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就请您,现在就给我一纸休书,把我从朱家门里,赶出去!”
“轰!”
整个片场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疯了!这词儿是剧本里没有的!这是林芝自己加的!
“休书”两个字一出来,李幼斌捏着核桃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终于完完全全地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映出了林芝的样子。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随即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这是角色朱开山的怒火。
但只有离得最近的摄影师,才捕捉到在那怒火燃起的前一秒,李幼斌的嘴角,似乎有一个极细微、极快速向上扬起的冲动。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好家伙,这丫头,这是要翻天啊!
“反了你了!”
李幼斌“霍然”起身,太师椅被他带得向后挪了半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林芝,那股沙场上带下来的杀伐之气,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这事,也由不得你!”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平静,而是带着雷霆之威,“来人!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雹,狠狠砸下。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朱家的规矩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