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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修通道A-7的气密门在陈年锈蚀和金属疲劳的呻吟中被缓缓推开,露出一条倾斜向下的、宽度仅容一人通行的黑暗甬道。门轴处新鲜的摩擦痕迹在应急灯条的微光下清晰可见,像无声的挑衅,又像黑暗抛出的诱饵。门内涌出的空气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的金属氧化气味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陈旧电子设备过热后的焦糊味,与上层样本库的洁净感截然不同。

林烬打头,左手紧握钢筋,右手扶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小瑶紧跟其后,怀中的“希望之种”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剧变,绿光收敛成紧贴容器内壁的一层薄晕,不再向外发散,但光芒本身却异常稳定,幼苗的根系微微发光,如同在黑暗中探路的触须。临行前,阿雅挣扎着将最后一点止痛药塞给了林烬,并紧紧握了一下小瑶的手,无声的嘱托重若千钧。

向下。倾斜的坡道布满了滑腻的凝结物和偶尔裸露的、扭曲的电缆。应急照明稀疏而昏暗,大部分已经损坏,只有零星几盏每隔十几米才亮起,提供着聊胜于无的微光。墙壁上残留着旧时代的指示标记和安全规程,字迹大多模糊不清。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金属墙壁上深深的凹痕或爆炸灼伤的焦黑——这里显然经历过暴力破坏或内部事故。

林烬的神经绷紧到极致,超凡的观察力在有限的光线下全力运转。他捕捉着每一丝空气的流动,聆听着每一种细微的声响,分析着地面和墙壁上每一处不寻常的痕迹。除了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和脚步声,通道内一片死寂,但那种被窥视、被置身于某种庞大而沉默系统内部的感觉,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心悸。

下行约五十米后,通道开始变得平直,并出现了岔路。根据记忆中的简略结构图,他们需要选择左侧那条标记着“通往地质样本及辅助设备储藏层”的支路。然而,就在岔路口,林烬发现了更多近期活动的证据:地面有几处清晰的、与上层闯入者鞋印纹路部分相似的足迹(但磨损程度略有不同),指向了右侧那条标记着“设备维护间及备用能源接口”的通道;而他们需要去的左侧通道口,一扇半掩的防爆门上,则留下了一小片新鲜的、暗绿色的粘液状痕迹,散发着微弱的生物荧光和一丝类似“希望之种”但更加浑浊的生命气息。

“两种不同的……东西?”小瑶压低声音,语气紧张。

林烬蹲下身,仔细观察那粘液。不是血迹,也不是已知的变异生物分泌物。它更像某种……活体组织液化后的残留?他想起“希望之种”对那个方向产生的“吸引”与“警惕”交织的复杂情绪。

“可能不止一拨人,或者……闯入者不止一种形态。”林烬低声说,示意小瑶提高警惕。他选择了左侧通道,但更加小心。

左侧通道更加狭窄,照明几乎完全失效,只有“希望之种”那收敛的绿光勉强照亮脚下。空气也变得更加污浊,那股焦糊味中混合了一种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的防腐剂气味。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嵌在透明观察窗后的、早已干涸或结晶化的地质样本,形态诡异。

又前行了三十多米,前方通道被一堆坍塌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管道部分堵塞,只留下一个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缝隙。缝隙后面,隐约有不同于应急灯和“希望之种”绿光的、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冷光透出。

就在林烬准备探身查看缝隙后方情况时,小瑶怀中的“希望之种”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物理的抖动,而是其生命能量场和光芒产生了高频的、急促的脉动!幼苗的所有叶片都转向缝隙方向,根系发出的光变得明亮,传递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渴望、悲伤、以及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与此同时,林烬怀中的平板电脑,也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和热度!

缝隙后面,有东西!而且这东西同时强烈吸引着“希望之种”和平板电脑!

林烬示意小瑶后退半步,自己则握紧钢筋,极其缓慢地将头探向缝隙。

缝隙后方,是一个比预想中宽阔许多的空间。这里似乎是地质储藏层的一个交接点或小型分析室。房间中央,有一个半嵌入地面的、巨大而复杂的金属与晶体结构装置,装置表面布满了精密的纹路和接口,此刻正从核心处散发出那稳定的淡蓝色冷光。装置周围,散落着一些打开的样本箱和废弃的分析仪器。

而真正让林烬瞳孔骤缩的,是装置旁边地面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与“树木”标志小队风格类似但略有不同、更加贴身且带有部分外骨骼支撑结构的作战服的人。他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身下有一小滩半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在他的后颈处,作战服的破损边缘,可以看到皮肤上有一些不正常的、暗绿色的纹路在缓慢蔓延,与门框上那种粘液的颜色如出一辙。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个人前方几步远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件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仍在闪烁微弱红光的某种探测或通讯设备;一个被暴力撬开的小型金属箱,里面空空如也;以及……一小截被整齐切断的、如同翡翠般碧绿通透的、似乎仍在微微搏动的植物根须!

那根须散发出的生命能量场,与“希望之种”同源,但更加“古老”、“庞大”,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衰败”感。“希望之种”的剧烈反应,显然就是针对它!

就在这时,地上那具“尸体”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没死?!还是……

林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小瑶怀中的“希望之种”忽然挣脱了她下意识的怀抱(小瑶因震惊而松了手)!容器翻滚着落地(幸好未破碎),幼苗的根须伸出容器底部有限的透气孔,紧紧“抓”住地面,整株植物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朝着缝隙内那截碧绿根须的方向,“挪动”了过去!绿光大盛,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哀恸与急迫!

“种子!”小瑶惊呼,想伸手去抓,却被林烬拦住。

“等等!”林烬紧盯着那截碧绿根须和正在“爬行”的幼苗,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信息碎片——“方舟”生态样本、可能存在的古老母株、闯入者试图盗取、未知的绿色粘液感染、士兵濒死或变异……

就在“希望之种”的根须即将接触到那截碧绿根须的刹那,地上那名士兵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诡异的低吼,竟以一种关节反折的、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缓缓撑起了上半身!他的脸转过来,皮肤下暗绿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双眼眼白部分被同样的暗绿色充斥,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希望之种”!

他不是死了,而是被那截碧绿根须中可能蕴含的东西,或者那绿色粘液……感染或寄生了!

“后退!”林烬厉喝,同时手中的钢筋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向那变异士兵抓向“希望之种”的手臂!

“铛!”

钢筋与士兵手臂上覆盖的、不知何时变得坚硬如铁的暗绿色物质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巨大的反震力让林烬手臂发麻!这变异体的力量大得惊人!

变异士兵发出嘶吼,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动作迅捷而诡异。林烬侧身闪避,钢筋横扫其膝关节,再次被那层诡异的物质弹开,只留下一道浅痕。近身格斗,对方的力量和防御完全碾压!

“小瑶!光!最强的光!照它!”林烬一边勉力周旋,一边吼道。

小瑶如梦初醒,扑到容器旁,顾不上捡起,直接用双手捧住容器,将全部心神和情感都灌注进去:“种子!帮帮我们!”

“希望之种”似乎也感知到了极致的危险和对那截母株根须的守护执念,原本哀恸的绿光瞬间变得炽烈、纯粹,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绿色火炬!光芒不再收敛,而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向那变异士兵!

“嘶——啊啊!!”

暗绿色的变异体接触到这纯粹而强大的生机绿光,仿佛被泼上了浓硫酸,体表的暗绿色物质剧烈翻腾、冒烟,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士兵(或者说寄生物)发出凄厉的惨嚎,动作顿时迟缓、扭曲,双手捂住如同被灼伤的脸部和躯干。

机会!林烬眼中寒光一闪,不再攻击其被强化部位,钢筋调转,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刺向变异体因痛苦而暴露出的、尚未被暗绿色完全覆盖的侧颈与肩膀连接处!

“噗嗤!”

这一次,钢筋毫无阻碍地刺入血肉!暗绿色的血液飙射而出!变异体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瘫软下去,体表的暗绿色物质迅速失去活性,变成灰败的痂块脱落。

危机暂时解除。林烬剧烈喘息着,拔出钢筋,警惕地检查了一下,确认变异体不再动弹。小瑶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希望之种”在爆发后光芒迅速黯淡,变得比下来之前更加萎靡,叶片无力地垂下,但它的根须,已经轻轻搭在了那截碧绿的母株根须之上。两者接触的瞬间,碧绿根须似乎微微亮了一下,然后迅速变得灰暗、干瘪,仿佛最后一点生命力传递给了“希望之种”,而幼苗则发出一阵极其微弱的、满足又悲伤的“情绪”波动。

林烬快速扫视现场。他捡起那个还在闪烁红光的探测设备,屏幕上是混乱的代码和一条不断重复的简短信息:“…取失败……样本活性污染……回收队……定位……”看来,这名士兵所属的小队(可能与“树木”标志小队是同一势力不同分组)任务是盗取这截特殊的母株根须,但发生了意外,样本“污染”了士兵。

他又检查了那个空金属箱,内部有精密的缓冲和能量维持结构,显然是特制的保存容器。箱子内壁残留着一点与母株根须同源的碧绿色荧光物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散发淡蓝冷光的装置上。这装置……似乎不仅仅是个分析仪。它的表面纹路,与平板电脑外壳上的某些纹路隐约呼应。他尝试将仍在微微发热的平板电脑靠近装置的一个接口附近。

“嗡……”

装置核心的淡蓝色光芒忽然增强了少许,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在装置上方,形成一片小小的全息影像——那是一株庞大无比、根系深入大地、树冠没入苍穹的、散发着温暖金绿色光芒的巨树虚影!虚影旁边,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

【方舟计划 - 生命之树(尤克特拉希尔)原型体 - 7号生态锚点 - 状态:根须片段保存(活性衰退93.7%)】

生命之树!尤克特拉希尔!这是“方舟”计划中,比“希望之种”更高层级的、传说中的生态核心原型?这里保存的,只是它的一小段根须?而“希望之种”,难道是它的……后代?或者衍生物?

就在这时,装置投射的影像下方,又浮现出一行较小的文字:

【检测到同源低阶生命载体(‘希望之种’)及授权基因印记(林远)。符合‘根须传承’协议最低触发条件。是否启动‘信息与遗传物质残片’传输?警告:传输将消耗锚点最后储备能量,传输后本锚点将彻底关闭。】

传承?信息与遗传物质残片?

林烬的心脏狂跳。这可能是了解“方舟”真相、提升“希望之种”能力、甚至找到对抗“守墓人”或这片废土其他威胁的关键!

但代价是消耗这个“锚点”最后的能量,彻底关闭这里。而且,传输过程需要时间,期间他们不能受到干扰。上层的伪装倒计时仍在流逝,右侧通道可能还有这名士兵的同伴(回收队),深层可能还有其他未知威胁。

“烬哥……”小瑶看着那巨树虚影和萎靡但依偎着母株根须的“希望之种”,眼中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选择,又一次以更沉重、更急迫的方式,砸在了林烬面前。是接受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的“传承”,赌上一切?还是放弃,保存这个锚点可能还有的其他未知价值,先设法撤离?

他看向那株与母株根须依偎在一起的、代表了他们一路守护的未来的幼苗,又看向手中父亲留下的平板电脑。

“启动传输。”他的声音在空旷而危机四伏的地下空间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装置光芒大盛,轻柔的光束笼罩了“希望之种”和平板电脑。幼苗的叶片微微颤动,根须与母株根须的连接处亮起柔和的光晕。平板电脑的屏幕也自动亮起,数据流开始飞速刷过。

倒计时,在传承的光辉中,与上层的伪装倒计时一起,开始了同步的、最后的读秒。

而在他们头顶上方,遥远的右侧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了沉重的、整齐的脚步声,和某种设备扫描时的规律性“滴滴”声。

回收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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