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枪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林烬与巴顿之间脆弱的谈判氛围,也彻底改变了戈壁上的力量格局。
所有目光,惊疑、愤怒、警惕,齐刷刷投向远处沙丘上那支突然出现的队伍。七个人,如同沙漠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装备精良,阵型松散却暗含章法,与“血狼团”那群乌合之众形成了鲜明对比。为首那名持握长步枪的女子,身形高挑挺拔,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与权威。
“流浪者议会?”屠夫巴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之前的贪婪和犹豫被一种更深的忌惮所取代。他显然听过这个名字,并且深知其不好惹。“你们‘议会’的手,什么时候也伸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了?”
“废墟之下,皆在议会的视野之内。”女子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依旧清冷,不带丝毫情绪,“巴顿,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这里的幸存者,以及他们拥有的东西,由议会庇护。”
“放屁!”巴顿怒吼道,额角青筋暴起,“老子先来的!这肥肉是老子血狼团的!你们想黑吃黑?”他身后的掠夺者们也重新鼓噪起来,挥舞着武器,但气势明显不如之前,眼神中充满了对“流浪者议会”的畏惧。
林烬站在双方无形的火力交叉点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流浪者议会”——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守墓人”零星的数据库记录中瞥见过一眼,被描述为一个结构松散但实力强劲、在广大废土区域保持中立、致力于保存知识与技术的流浪组织。他们极少主动卷入势力争斗,但一旦介入,往往意味着事情涉及到了他们核心的利益——通常是某种重要的“遗产”或“知识”。
他们是为了“希望之种”而来?还是为了“昆仑”的遗产?或者……两者皆有?
此刻,他不再是棋手,而是瞬间变成了棋盘上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枚棋子。两方强大的势力都试图将他纳入囊中。但他的价值,也正在于此。
“黑吃黑?”沙丘上的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巴顿,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们并非来抢夺‘肥肉’,而是来接收本就属于议会关注范围内的‘遗产’与‘潜在成员’。”她的枪口微微调整,虽未直接瞄准任何人,但那无形的压迫感让每一个血狼团员都脊背发凉。
“你胡说八道!”巴顿色厉内荏地吼道,但他握刀的手明显更紧了。他并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但他清楚,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这支小队未必能在这支“议会”精锐手下讨到好处,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深浅不明的林烬。
女子不再理会巴顿,目光转向了始终沉默伫立的林烬。“你,就是林烬?从‘昆仑’幸存,并且带出了‘希望之种’的人?”她的问题直接而精准,印证了林烬的猜测。
林烬抬头,迎向那道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我是林烬。至于‘希望之种’,你们的消息很灵通。”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将问题轻巧地拨开,同时试探着对方的情报深度。
“议会拥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女子并未深究,语气依旧平淡,“我对你刚才提出的‘交易’很感兴趣。但与之相比,议会能提供的,远非‘血狼团’这种流寇所能企及——安全的庇护所、恢复文明的技术支持、以及……真正发挥‘希望之种’价值的平台。”
她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直接针对林烬之前对巴顿抛出的“绿洲梦想”进行了升级。这确实比与虎谋皮般的和血狼团合作更具吸引力。
巴顿顿时急了:“小子!别听她蛊惑!这些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最是虚伪!他们只会把你吸干榨尽,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他试图重新拉回林烬这个“筹码”。
局面变成了对林烬的争夺。林烬瞬间明了,他必须利用这微妙的平衡。
“安全的庇护所?”林烬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双方耳中,“我如何相信?‘昆仑’也曾看似安全。而你们,‘流浪者议会’,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并未出现,直到‘希望之种’暴露才现身。你们的‘关注’,价值几何?”
他直接点出了对方行为的功利性,将皮球踢了回去。同时,他也在观察,观察那女子以及她身后队员的反应,判断这个“议会”的行事风格和底线。
女子对于林烬的质疑并未动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谨慎是生存的美德。”她回答道,“议会并非全知全能,我们也是最近才锁定‘昆仑’幸存者的可能方位。至于信任……”她顿了顿,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将手中的长步枪背到身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然后独自一人,走下了沙丘,向着林烬和巴顿对峙的中心区域缓步走来。她身后的队员立刻紧张起来,枪口微微抬起,警惕地监视着血狼团的一举一动。
这一举动,彰显了极大的自信,也表达了某种诚意。
巴顿和他的手下们也被这女人的胆量镇住了,一时间忘了动作。
女子走到距离林烬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近距离看,她年纪似乎不大,约莫二十七八,面容算不上美丽,但线条清晰坚毅,皮肤是长期暴露在风沙中的古铜色,一双眼睛深邃沉静,仿佛蕴藏着整个废土的沧桑。
“我叫苏澜,‘流浪者议会’第七席巡查使。”她正式自我介绍,目光直视林烬,“我可以代表议会,给予你和你的队员临时庇护权,并承诺对‘希望之种’进行共同研究与发展,成果共享。作为交换,你需要加入议会,贡献你从‘昆仑’获得的知识与……你个人的能力。”
条件清晰,甚至算得上优厚。但林烬捕捉到了关键——“临时庇护权”、“共同研究”、“加入议会”。这依然是一种吸纳和利用,只不过比血狼团的掠夺显得文明许多。
“如果我拒绝呢?”林烬平静地问,他要试探对方的底线。
苏澜的眼神微微锐利了一些:“那么,议会将确保‘希望之种’的技术不会落入‘血狼团’此类势力手中,危害废土的平衡。至于你们……”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要么被“保护性”带走,要么……被清除。
气氛再次紧绷。
巴顿眼看自己快要被彻底排除在外,怒火和恐惧交织,终于按捺不住,他猛地举起砍刀,指向苏澜:“妈的!当老子不存在是吧!第七席又怎么样?老子这里十几条枪!兄弟们,先把这娘们拿下!再收拾那小子!”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烬突然动了。他不是冲向任何一方,而是猛地向后一跃,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唿哨!
这声唿哨是事先与阿雅约定的信号!
几乎在唿哨响起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运输机残骸下方传来!那是猎犬根据林烬最后指示,利用残存的一点爆炸物和飞机结构,设置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危险的陷阱——定向爆破!
虽然爆炸威力不大,但精准地炸断了运输机几个关键的承重结构!本就歪斜燃烧的庞大机身,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然后带着熊熊烈焰,向着血狼团车队聚集的方向,轰然倾塌而下!
“快躲开!”
“妈的!撤!”
巨大的阴影伴随着火焰和浓烟笼罩下来,血狼团的掠夺者们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目标、什么议会,惊慌失措地向后逃窜。巴顿也被亲信拼命拉向后方,狼狈不堪。
燃烧的残骸如同崩塌的山峰,砸落在沙地上,掀起更高的火焰和烟尘,瞬间在双方之间形成了一道炽热的屏障,也暂时阻隔了苏澜和她的队员的视线与射界。
混乱中,林烬早已借着爆炸和倾塌的掩护,如同猎豹般窜出,几个起落便冲到了荆棘丛的边缘。阿雅和猎犬、黑牙也从隐蔽处迅速汇合。
“走!”林烬低喝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带头钻进了那条狭窄的荆棘通道。
苏澜站在翻滚的热浪之外,看着那轰然倒塌的残骸和消失在荆棘丛中的身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神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惊讶、了然和更加浓厚的兴趣。
她抬起手,阻止了想要追击的队员。
“不必了。”她看着那片在火焰映照下更显幽深的荆棘,缓缓说道,“他选择了第三条路……有意思。”
她转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阵型大乱的血狼团。
“巴顿,你们可以滚了。或者,想试试挑战议会的耐心?”
巴顿看着苏澜那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燃烧的废墟和神秘的荆棘林,再想想林烬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知道,今天这块“肥肉”,他彻底没戏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被议会或者那片该死的荆棘林吞噬。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恐惧,嘶吼着下令:“我们走!”
血狼团的车队,带着伤者和狼狈,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地驶离了这片给他们带来巨大损失和羞辱的戈壁。
火焰还在燃烧,浓烟升腾。
苏澜站在原地,并未离开。她看着血狼团远去,又将目光投向那片寂静的荆棘丛,仿佛能穿透层层阻碍,看到其中隐藏的那个身影。
“林烬……”她低声自语,“你跑不掉的。这片废土,比你想象的要小。而我们……对你的‘兴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