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成刚本以为解释后,自己就能不挨骂了。
结果话刚说完,就被被张彦骂得更惨,这回连头都抬不起来。
少年的愤怒,怼得他也心虚。
屠成刚嘶了一声,委屈道:“可我拿到的县令手册上就这么写的,这是朝廷定的法规,为官者只能照办。你就是换个县令来,那也是一样的结果,整个大雍没有一个官员敢录取张登魁。”
张彦又问:“既然不录用这类人,为何不明令贴出?让人闷头读一辈子的书,到死都以为自己学艺不精、比不过别人?”
屠成刚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确实很不道德。
提前让人知情不行么?
也省得耽误别人的一生。
可是,“这是礼部和吏部统一规定的,更是当今天子拍过板的,我们无法更改,只能接受。”屠成刚试图这样说服他。
张彦的大脑飞速转动,大雍的史书史料在他脑海里一页页翻过,那些特殊的人名、身份、事迹,都被他找了出来:
“明成年间,鲁逸天生坡足,却擅破案,最高任至大理寺少卿。”
“惠盛年间,裴夺坠马断臂,却熟谙兵法,善治地方,官至刑部尚书。”
“当朝天子门下魏谦,左眼因救流民而失明,皇上念其忠勇,扶其至都察院右都御史。”
张彦一条条给他列出来。
语言清晰而坚定地告诉他:“人之能力,与身有瑕无关。朝廷的这套暗规定,是错的。”
屠成刚也有点被说服了,他挠挠头道:“可是你说的那些人,都是能人异士,多为吏考上来的,科考过不来。”
屠成刚说完,忽然感觉自己变聪明了。
天老爷,他居然也能发现张彦话里的漏洞?
难道他真的成长了?
屠成刚一阵暗喜,感觉自己还能再多进步进度,于是对着张彦又一顿输出:“我知道你想让张登魁中榜,可朝廷规定如此,我如果阳奉阴违,放他进京都参加秋闱。那比公平来得更早的,是皇上落在你我头上的铡刀,咱们连自己都保不住。”
屠成刚试过硬碰硬。
说实话,他应该是整个开封府里,跟皇上硬碰硬最多的人了,但每次都是被皇上连骂带打的撵出来,一点改变都做不了。
“你以为我想让你违抗皇命,私自录用张登魁?”张彦看向他。
屠成刚愕然:“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张彦:“傻子才会硬碰硬。”
屠成刚:???
你小子指桑骂桑是吧!
“规则不公,需有权势的人才能更改,”张彦说,“但我记得,若有重大贡献者,可被举荐为官,对吧?”
“对,但是这个重大贡献很重要,那可比县太爷搞政绩还要难。”屠成刚连自己何时能回京都不确定,更不敢想重大贡献。
而张登魁一介书生,文章再好有什么用,他哪有做重大贡献的机会和能力?
张彦嗯了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不知怎的,屠成刚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追着上去问道:“张彦,你想怎么帮张登魁?这重大贡献需要是他自己做的,旁人不可代劳!”
他知道张彦有代劳的能力。
可靠这样出头做官的张登魁,若是被人发现作假,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
张彦侧身回道:“不用担心,张登魁有这个能力。”
屠成刚顿在原地,没再相劝。
这孩子很聪明,孰轻孰重不需要他来反复提醒,而且最重要的是……屠成刚也很想知道,张彦最后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来帮张登魁拿到入朝为官的资格。
来福客栈。
张族长一边为族里三个孩子中秀才而狂喜,一边又为张登魁落榜、张彦去询问公道而担忧,老人家来房间里来回踱步,晃得张登魁都有些紧张了。
张登魁道:“族长,也许是彦哥估错了,可能我就是没有中秀才的能力,到明年再考就是了。”反正我都落榜习惯了。
最后这句他没敢说。
其实这是全体张家人的心理,落榜习惯了,也就习惯了……但族长听见估计要气死。
张族长高兴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他笑着叹气道:“先别着急,等彦哥回来再说,说不定咱家这次能出四个秀才呢。”
张登魁不敢想。
这听起来有点像做梦。
因为他从没见过放榜后还能改名字的。
“彦弟回来啦!”张程在外面叫道。
客栈楼下哄闹声很响。
那是都来看张彦的。
少年谦和有礼地朝他们点头,随后便上楼去了张族长的房间。
张家人一个没少地在屋里等他,张族长更是激动地问道:“孩子,你二叔的成绩如何,能中榜吗?”
张彦看向张登魁。
张登魁满脸尴尬,看着是没什么压力,似乎接受了自己不该中榜的事实。
要告诉他真相吗?
张彦这样问自己。
他在心里推导了一遍结果,张登魁知道自己因为跛脚而被刷下来后,会是愤怒、难过、懊恼,到最后很可能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哪怕张彦告诉他还有机会做官,张登魁也只会把他当成是个安慰话。
张彦在心里想的很多,他不希望家人难过,所以他选择了暂时隐瞒部分实情,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并鼓励道:“屠大人说只差一点,明年应该有希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