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腊月二十六，京城主工坊的研发署内，气氛压抑得像块浸了水的铅。七枚刻着爆烈符文的石弹整齐排在长桌上，苏清鸢用玄气检测仪逐一扫描，屏幕上跳动的能量曲线忽高忽低，像极了北境风雪中的旌旗。“最高能量波动差三成七，最低只有一成二。”她放下检测仪，指尖划过一枚纹路深浅不一的石弹，“手工刻制的符文，就算是陈砚心亲自上手，也没法保证每一枚都一模一样。”
林墨蹲在桌旁，手里捏着一把游标卡尺，正在测量符文的纹路宽度。少年鼻尖沾着点玄铁粉末，眼睛却亮得惊人，桌上摊着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误差数据：“苏主事，您看这里——同样是爆烈符文的转角，张师傅刻的是三十一度，李师傅刻的是二十八度，力度不一样，刻出来的深度也差了半毫。”他指着数据曲线，“就是这半毫的误差，让能量在纹路里‘卡壳’，要么提前爆炸，要么威力衰减。”
陆承渊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风雪中往来穿梭的工匠，眉头拧成了疙瘩。北境的传信符刚送来半个时辰，赵虎在信里说蛮族的攻城塔又往前挪了两里，雁门关的西墙已用沙袋堵了三次，再等不到能破城的武器，恐怕撑不过正月。“离火阁送来的高阶符文师还在摆架子，说要按宗门规矩‘循序渐进’，”他转身看向苏清鸢，语气里满是无奈，“咱们不能指望他们，必须在十天内拿出稳定的符文石弹。”
“稳定……”林墨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活字印刷模板。那是工坊为了印刷《玄械符文入门》特意做的，一个个玄铁活字整齐排列，只要排版正确，印出来的书页字字清晰，从无偏差。少年突然一拍大腿，差点碰翻桌上的检测仪：“苏主事！有了！我们不用手工刻符文，用‘活字’的法子做符文！”
众人都愣住了。林墨快步跑到活字旁，拿起一个“玄”字活字：“您看，活字是预先刻好的，排版就能用；我们把符文的纹路也预先刻在玄铁模具里，再把融化的星核合金灌进去，冷却后就是现成的符文贴片，镶嵌在石弹上就行——这样每一枚符文的纹路、深度、角度都一模一样，能量波动肯定能稳定！”
苏清鸢眼睛瞬间亮了。她抓起一枚活字，又拿起一块石弹，指尖在两者间快速比划：“星核合金熔点低，流动性好，刚好能填满模具的细微纹路；玄铁模具耐磨，能反复使用，批量制作完全可行！林墨，你这个思路太妙了！”她当即拉过草稿纸，快速画起模具草图，“但符文和活字不一样，需要能量流转顺畅，模具内壁得加引导结构。”
“我来优化！”陈砚心立刻上前，在草图上补充道，“在模具内壁刻上微型星纹，星纹主疏导，能引导星核合金在冷却时形成均匀的能量路径，避免出现气泡或断层。”她指着爆烈符文的核心纹路，“这里是能量爆发点，模具对应的位置要做圆弧过渡，减少合金冷却时的应力集中。”
方案一确定，研发署立刻动了起来。陆承渊当场下旨：京城工坊的精密机床优先供研发署使用，玄铁储备再调五十斤，务必三天内做出首批模具。林墨负责计算符文纹路的精准数据，将爆烈符文的每一道纹路都换算成具体尺寸——宽度零点三毫，深度零点五毫，转角三十度，误差不得超过千分之一。
苏清鸢则带着工匠设计模具结构。模具分为上下两部分，上模刻有符文的阳纹，下模刻有阴纹，合模后形成完整的符文腔；模具底部预留了注入口和排气孔，确保星核合金能完全填充。“排气孔一定要细，”苏清鸢反复叮嘱负责机床的老工匠，“直径不能超过零点一毫，既要排出空气，又不能让合金漏出来。”
工坊的精密机床连夜运转起来。玄铁坯料被固定在机床上，高速旋转的金刚石刀具沿着林墨给出的数据精准切割，金属碎屑如雪花般落下。老工匠戴着放大镜，双手稳稳操控着机床手柄，每移动一毫米都要反复校准：“这活儿比给皇家打造首饰还精细，差一点就全白费了。”
林墨守在机床旁，手里拿着游标卡尺随时测量。当第一块模具的上模加工完成，他立刻用投影仪将模具纹路与标准符文图谱对比——屏幕上，两条纹路完全重合，连最细微的转角都分毫不差。“成了！”少年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将模具递给苏清鸢。
苏清鸢将玄气注入模具，能量顺着内壁的微型星纹流畅流转，没有丝毫滞涩。她当即下令：“熔铸符文贴片！”东域送来的高纯度星核粉末被倒入熔炉，在地火的加热下融化成淡紫色的液体，表面泛着细腻的光泽。工匠用特制的坩埚舀起合金液，缓缓注入模具的注入口，紫色液体顺着纹路蔓延，排气孔冒出细小的气泡，很快就平息下去。
半个时辰后，模具冷却打开，一枚巴掌大的符文贴片静静躺在其中。贴片表面光滑如镜，爆烈符文的纹路清晰可见，边缘的微型星纹泛着淡淡的莹光。陈砚心拿起贴片，将能量块贴近，贴片瞬间亮起红光，能量波动稳定得像一条直线——检测仪显示，能量波动差仅为百分之三，远低于手工刻制的三成七。
“太好了！”研发署内爆发出欢呼声。三天时间，十套爆烈符文模具全部完成，工匠们连夜熔铸出两百枚符文贴片，每一枚的能量波动都控制在百分之五以内。苏清鸢将贴片镶嵌在预先准备好的石弹上——这些石弹是用花岗岩包裹玄铁核心制成，重量统一为三百斤，刚好适配符文玄械投石机的发射参数。
测试定在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工坊外的空地上，一座按照蛮族攻城塔比例搭建的模拟木塔巍然矗立，高十丈，直径三丈，木柱上同样刻着简易的固元符文，与北境战报中的描述一致。陆承渊亲自坐镇指挥，苏清鸢、林墨等人站在投石机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与期待。
“符文投石机，准备就绪！”负责操作的工匠高声报告。玄铁杠杆已经抬起，镶嵌着符文贴片的石弹稳稳固定在投石袋中，能量核心内嵌入了一块东域产的高纯度能量块，蓝色的能量纹路沿着玄铁部件流淌，发出轻微的嗡鸣。
“目标，百丈外模拟攻城塔，发射！”
陆承渊的命令刚落，工匠猛地扳下制动杆。玄铁杠杆带着千钧之力猛地落下，石弹如一道黑色流星，拖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向木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石弹的轨迹——百丈距离转瞬即逝，石弹精准地撞在木塔的中层位置。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石弹上的爆烈符文瞬间触发，红光如火山喷发般喷涌而出，玄术冲击波形成一道三丈宽的能量环，狠狠撞在木塔上。原本坚固的木柱瞬间断裂，木屑夹杂着碎石四处飞溅，整座木塔晃了晃，从中间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成功了！”林墨激动得跳起来，手里的草稿纸都飞了出去。工匠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苏清鸢和陆承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与欣慰。待烟尘散去，众人走上前查看——木塔的残骸上，玄铁核心的石弹已嵌入地下，周围三丈内的木柱全被震成了碎片，连刻着的固元符文都已碎裂。
“数据记录！”苏清鸢立刻下令。参军拿着测绳跑上前，高声报告：“射程一百三十丈，超过传统投石机一点五倍；冲击波范围三丈，威力是传统石弹的三倍，完全击穿模拟攻城塔！”
测试的成功，让符文投石机的量产提上了日程。当天下午，苏清鸢就在玄械司的议事会上，铺开了投石机的拆解图纸。图纸上，庞大的投石机被拆分为四大模块：动力核心、玄铁杠杆、寒铁绞盘、石弹模具。
“四大工坊分工协作，才能最快实现量产。”苏清鸢指着图纸上的动力核心，“京城主工坊技术最成熟，负责生产动力核心和能量转换装置，这是投石机的心脏，必须保证精度。”她又指向绞盘，“北境工坊的张满仓师傅擅长寒铁锻造，寒铁耐磨抗冻，最适合做绞盘齿轮，由北境负责生产绞盘和制动系统。”
“东域矿场有充足的玄铁原料，”陆承渊补充道，“东域工坊负责生产玄铁杠杆和投石袋，杠杆需要一体锻造，避免断裂，东域的地火熔炉刚好能满足需求。”
最后，苏清鸢指向石弹模具：“江南苏州工坊刚成立，依托造船工艺，擅长精密模具制作，石弹模具和符文贴片的熔铸就交给江南。江南的水路发达，成品可以通过漕运快速运往西北和东域。”
分工方案一确定，四大工坊的传信符同时激活。京城主工坊立刻启动动力核心的生产线，精密机床二十四小时运转；北境的张满仓接到命令，连夜调试地火熔炉，寒铁在高温下烧得通红，锻打声在风雪中格外响亮；东域的周虎组织矿工开采玄铁，确保杠杆的原料供应；江南苏州工坊的工匠们则开始熟悉符文模具的制作工艺，漕帮也提前准备好运输船队，只待成品下线。
林墨被苏清鸢任命为“符文标准化主事”，负责指导四大工坊的模具生产。他带着自己编写的《符文模具制作规范》，亲自赶赴江南——那里的工匠擅长精细活，却对符文原理不甚了解，需要他现场教学。临行前，苏清鸢将一枚刻着星纹的玄铁令牌交给少年：“拿着这个，四大工坊的工匠都会听你调遣。记住，标准化不是死板，是让每一枚符文都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林墨郑重地接过令牌，将《制作规范》揣在怀里。他站在苏州工坊的码头，望着往来穿梭的漕船，心中充满了豪情。几个月前，他还是个连乡试路费都凑不齐的寒门士子，如今却能执掌玄械司的核心技术，这一切都源于玄械司“不问出身只看本事”的理念。
正月初二，首批由四大工坊分工生产的部件陆续运抵京城。京城主工坊的广场上，动力核心、玄铁杠杆、寒铁绞盘整齐堆放，工匠们按照苏清鸢绘制的组装图纸，快速进行组装——一台符文玄械投石机的组装时间，从最初的七天缩短到了一天。
陆承渊站在组装完成的投石机旁，看着工匠们将石弹装入投石袋，能量块嵌入核心，心中感慨万千。三个月前，玄械司还在为符文师短缺而发愁；如今，靠着寒门子弟的智慧和四大工坊的协同，不仅解决了人才难题，还实现了大型玄械武器的量产。
“陆大人，苏主事，北境急报！”参军快步跑来，递上一封染着雪水的战报。陆承渊展开一看，脸上露出笑容：“蛮族首领骨牙的五万大军已抵达雁门关外，正在搭建营寨。赵虎请求我们尽快将投石机送抵前线。”
苏清鸢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从京城到雁门关的水路：“首批二十台投石机已组装完成，今天就能装上漕船，走江南水路转黄河，七天内必达雁门关。”她转头看向工坊内忙碌的工匠，“林墨在江南已经培训出五十名模具工匠，符文贴片的日产量能达到五百枚，足够支撑前线需求。”
夕阳西下时，满载着符文玄械投石机的漕船缓缓驶离码头。船帆上，玄械司的星纹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与远处工坊的灯火交相辉映。陆承渊和苏清鸢站在码头，望着船队消失在暮色中，心中都清楚——符文投石机的量产，不仅是玄械司的技术突破，更是大明边防的转折点。
此时的北境，雁门关的城墙上，赵虎正望着远处蛮族的营火。他腰间的传信符突然亮起，苏清鸢的声音清晰传来：“赵将军，二十台符文投石机已启运，七天后抵达，备好石弹与能量块，静待破敌。”赵虎握紧了拳头，对着南方用力抱拳——他知道，玄械司的支援，带着京城的火种，即将在北境的风雪中，点燃胜利的烈焰。
而在京城的研发署内，林墨留下的草稿纸上，已经画满了新的构想——除了爆烈符文，防御符文、震慑符文的模具设计也提上了日程。苏清鸢拿起草稿纸，在空白处写下：“玄械之道，在于精准与量产，更在于让每个有才华的人，都能发光发热。”
窗外的风雪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霞光。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玄械司的燎原之火，已从京城的工坊，蔓延至北境的寒夜、东域的矿场、江南的水乡，即将在大明的疆土上，燃成一片不可阻挡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