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三年春闱放榜这日,京城贡院外的长街从寅时起就挤满了人。晨光还未穿透云层,街角的灯笼却已灭了大半,只余下几盏残灯在晨风里摇曳,映着墙根下蜷缩的身影 —— 那是熬了整夜等榜的寒门士子,有的怀里揣着冷硬的窝头,有的攥着家人写来的书信,眼里满是期待与忐忑。
陈默与周明挤在人群中,青布袍的衣角被往来的人踩得发皱。周明踮着脚,脖子伸得像只鹅,不时扯着陈默的袖子:“陈兄,你说咱们能中吗?我昨晚梦见自己中了三甲,还去翰林院领了官服呢!” 陈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指尖却悄悄攥紧了书箱的提手 —— 书箱夹层里,那叠符文拓印草稿还在,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他的心神。他虽早料到张敬之会动手脚,却仍忍不住存了一丝侥幸,盼着考卷能侥幸通过,不必走到 “证伪” 那一步。
辰时三刻,一阵铜锣声突然响起,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见两名身着绯色官袍的翰林院官员,抬着一卷黄绸裱糊的榜单,缓步走到贡院外的高墙前。榜文展开的刹那,金色的 “天启二十三年春闱录取名单” 字样在晨光里格外刺眼,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喧哗,有人往前挤,有人高声念着榜上的名字,还有人因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而发出低低的啜泣。
“二甲!先看二甲!” 周明拉着陈默,拼命往前面挤。二甲榜单共三十个名字,按名次从左到右排列,字迹是翰林院掌院的亲笔,遒劲有力。陈默的目光顺着榜单缓缓移动,从第一名看到第二十九名,心一点点沉下去 —— 没有 “陈默” 两个字。
“怎么会没有?” 周明的声音带着颤抖,“陈兄,你策论写得那么好,怎么会落榜?是不是我看漏了?” 他又从头看了一遍,手指在榜单上一个个点过,最后停在第二十名的位置,突然惊呼:“李坤!青州府李坤!二甲第二十名!他的策论标题是……《论边患治理》!”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挤开人群冲到榜前,目光死死盯着 “李坤” 二字。旁边的注释放着一行小字:“策论论边患,斥玄械靡费,倡传统戍边,见解尚可。”—— 这正是他被篡改后的考卷论点!他写的明明是 “玄械联防固本”,却被改成了 “斥玄械靡费”;他引用的北境实证,全被替换成了空洞的 “传统戍边” 说辞。更讽刺的是,李坤的籍贯标注着 “青州府”,与他一模一样,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刻意为之的顶替。
“是舞弊!肯定是舞弊!” 周明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榜单对周围的人喊,“李坤是谁?是李嵩大人的侄孙!他平日里连《孙子兵法》都背不全,怎么可能写出《论边患治理》?这分明是偷了陈兄的考卷!”
周围的青州士子立刻围了过来,其中几个曾与陈默在客栈讨论过策论,深知他的才学。“没错!陈兄的策论里提到北境玄铁农具的实例,条理清晰,怎么会变成‘斥玄械’?”“我听说李坤考前还在酒楼狎妓,这样的人能中二甲,春闱还有公平可言吗?” 议论声越来越大,不少其他府县的寒门士子也纷纷附和 —— 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觉得自己发挥出色却落榜,此刻见有人带头质疑,立刻将不满发泄了出来。
“都给我闭嘴!” 一阵怒喝突然响起,只见十几个身着皂衣的兵卒从贡院侧门冲出,腰佩长刀,为首的是张敬之的亲信管家张福。张福叉着腰,目光凶狠地扫过人群:“黄榜是陛下钦定的,岂容尔等污蔑?再敢造谣生事,就按‘冲撞贡院’论处,押入大牢!”
一个瘦高的青州士子不服气地喊道:“我们不是造谣!李坤的才学大家有目共睹,他根本写不出这样的策论!我们要见主考官张大人,要查考卷!”
“查考卷?” 张福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兵卒动手,“你们也配查考卷?给我打!把这些闹事的都赶走!” 兵卒们立刻冲上前,推搡着围观的士子,有的甚至举起长刀鞘,朝着人群乱打。周明护在陈默身前,后背挨了一鞘,疼得龇牙咧嘴,却仍不肯退让:“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们要公平!”
陈默看着混乱的场面,心里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硬拼毫无意义,张敬之早有准备,兵卒手里的刀就是为了镇压抗议的。他拉了拉周明的衣角,低声道:“别硬抗,我们先撤。” 周明还想争辩,却见陈默眼神坚定,只好跟着他挤出人群,退到街角的茶馆里。
茶馆二楼的窗边,陈默看着贡院外的人群被逐渐驱散,兵卒们举着刀站在榜前,像一堵冰冷的墙。周明捂着后背,咬牙道:“难道就这么算了?李坤偷了你的功名,张敬之草菅人命,我们就眼睁睁看着?”
“当然不能算。” 陈默从怀里掏出一枚符文通讯符,指尖轻轻摩挲着符纸,“我早有准备。张敬之以为改了考卷、换了名字就能高枕无忧,却不知道,我留下了能证明考卷是我的证据。” 他走到窗边,将通讯符贴在窗棂上,注入一丝灵力 —— 符纸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微光,冲破云层,朝着北境的方向飞去。
“证据?什么证据?” 周明好奇地问。陈默笑了笑,没有明说,只是道:“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张敬之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到时候,不仅要还我清白,还要让天下人知道,春闱的公平,不是他们能随意践踏的。”
就在这时,茶馆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张福带着两个兵卒走了进来,目光扫过二楼。陈默连忙拉着周明躲到屏风后,听着张福对掌柜的吩咐:“盯着那个叫陈默的青州士子,他要是敢离开京城,立刻报给我!” 掌柜的连声应是,声音里满是谄媚。
陈默的眼神冷了下来 —— 张敬之不仅篡改了他的考卷,还要软禁他,不让他有机会告状。看来,这场与李嵩党羽的较量,只能靠北境的支援,靠那叠藏在书箱里的符文拓印纸,才能彻底翻盘了。
窗外,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贡院的黄榜上,却照不进人群心里的阴霾。陈默望着北境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 陆承渊,苏清鸢,你们一定要快点来。京城的这潭水,已经开始浑浊,是时候用玄械的光芒,驱散这些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