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门头沟地区的山谷间,早已不复往日的荒凉。扶苏一行人刚转过山坳,便听到阵阵“哗啦啦”的水声与“轰隆隆”的机器运转声——远处的山坡上,数十架巨大的木质水车正随着河水转动,带动着下方的碎石机与抽水机;山脚下,十几座黑色的焦炭窑冒着淡淡的青烟,窑口旁的工匠们正将烧好的焦炭装进麻包;不远处的平地上,一座灰白色的水泥工坊拔地而起,工坊外堆着小山般的石灰石与黏土,几名工匠正用木锹将原料铲进搅拌机,搅拌好的水泥浆顺着管道流入陶制模具中,凝结成规整的水泥块。
“太子,这里就是咱们在北方建的第一座大型煤矿与配套工坊。”曹参快步上前,手中捧着一卷楮纸账簿,“目前已开凿了三个煤矿井口,每日能产原煤两万斤,通过水车带动的传送带运往焦炭窑,炼成焦炭后,一部分供水泥工坊烧制水泥,一部分运往燕京的钢铁厂,还有一部分储存起来,以备冬季长城建设使用。”
扶苏走到水车旁,伸手触摸着转动的木轮——轮辐粗壮,用水曲柳制成,表面涂着桐油防腐,水流冲击在轮叶上,带动轮轴转动,进而驱动远处的抽水机。“这水车设计得不错,既利用了水力,又节省了人力。”他点头赞许,目光却转向不远处的一条小河,“只是我看这河水有些浑浊,是不是煤矿的废水直接排进去了?”
曹参脸色微变,连忙解释:“回太子,之前确实有少量废水排入河中,后来按您的吩咐,我们修了三个沉淀池,煤矿废水先流入第一个沉淀池,沉淀煤渣;再流入第二个沉淀池,加入石灰水,吸附杂质;最后流入第三个沉淀池,澄清后再用来灌溉附近的农田或供工坊使用,现在河水已经比之前清澈多了。”
扶苏跟着曹参来到沉淀池边,只见三个长方形的池子依次排列,第一个池子里满是黑色煤渣,第二个池子里的水泛着白色絮状物,第三个池子里的水已近乎清澈。“做得好。”扶苏满意点头,“资源开发不能以破坏环境为代价,废水循环利用不仅能保护河水,还能节省水源,这个方法要在所有煤矿与工坊推广。另外,再派些工匠去上游看看,在河边种些柳树,柳树根系发达,能固土防沙,还能净化水质。”
“臣遵令!”曹参立刻在账簿上记下,笔尖划过楮纸,留下清晰的字迹。
离开门头沟,扶苏一行人又前往密云地区。这里地处燕山山脉南麓,临近长城,山间有大量的石灰石与黏土资源,且有一条小河穿境而过,水源充足。“这里的条件很适合建水泥工坊。”扶苏站在山顶,望着下方的河谷,“密云离长城很近,未来咱们要把北地的宽体长城一直修到辽东,需要大量水泥,在这里建工坊,既能节省运输成本,又能及时供应长城建设。”
他转身对曹参道:“你让人尽快规划工坊选址,优先修建沉淀池与蓄水池,原料就从附近的山坡开采,燃料从门头沟的煤矿通过水泥驰道运送——等蒙恬那边的河套长城修到一半,就把工匠与战俘调一部分过来,先把密云到辽东的长城地基打好,水泥供应绝不能断。”
曹参低头记录,口中应道:“臣明白,明日就组织工匠勘测地形,争取下月动工,年底前产出第一批水泥。”
“对了,萧何去辽东盐场了?”扶苏忽然问道。
“回太子,萧大人一个月前就带着几名盐工去了辽东,说是要看看,改进技术后盐场的晒盐效果,”曹参答道。
扶苏点头:“那咱们也抓紧时间,尽快赶往辽东,看看盐场的建设情况,顺便了解一下辽东水稻的长势——今年是辽东试种耐寒稻种的第一年,收成如何,关系到明年能不能大规模推广。”
与此同时,咸阳公子府的偏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胡亥正坐在一张楠木画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毛笔,专注地在宣纸上作画——画案上,摆着十几个小巧的陶制调色盘,里面盛着红、黄、蓝、绿等各色颜料,这些颜料是五名方士用矿物(朱砂、石绿、石黄)与植物(红花、蓝草)精心调制而成,色泽鲜亮;画案旁,两名工匠正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一块新的画板,画板用杨木制成,表面光滑如镜,旁边还放着几支不同粗细的毛笔与一个用来盛清水的青瓷洗。
“殿下,这石绿颜料调好了,您试试颜色是否合适?”一名方士躬身递过一个调色盘。
胡亥放下毛笔,用指尖蘸了一点颜料,在纸上试了试——颜色浓淡适中,正是他想要的树叶颜色。“不错,就用这个颜色画柳枝。”他重新拿起毛笔,蘸取颜料,在纸上细细勾勒,不多时,一幅《春风拂柳图》便有了雏形,柳枝随风飘动,柳叶青翠欲滴,比之前的水墨画多了几分生机。
这半年来,胡亥的画画水平进步神速,尤其是在扶苏为他配备了专业的方士与工匠后,不仅学会了调制冷热水彩颜料,还掌握了透视与光影的技巧,画出的画作已有几分大家风范。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扶苏安排这五名方士与两名工匠,除了教胡亥画画,还有一个重要任务——监督胡亥的日常起居,隔绝赵高与胡亥的联系。
此刻,偏院外,赵高正站在柳树下,脸色阴沉地望着院内。他几次想进去见胡亥,都被门口的侍卫拦住:“赵大人,太子殿下有令,胡亥殿下画画时,任何人不得打扰,您要是有要事,可先去公子府书房等候。”
赵高攥紧了手中的玉饰,却无可奈何——扶苏安排的这些方士与工匠,都是直接对公子府负责,根本不听他的命令;胡亥现在一心扑在画画上,对他送来的玩物也兴趣大减,他想通过胡亥干预朝政的计划,彻底落了空。“扶苏啊扶苏,你倒是好手段。”赵高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也只能转身离开,心中暗忖:“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而在千里之外的淮阴街头,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一名十二岁的少年正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身材比同龄孩子高大,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剑,眼神中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落寞。这少年便是韩信,父母早亡,家中贫寒,只能靠邻里接济度日,却总爱随身带剑,因此常被人嘲笑。
“哟,这不是咱们淮阴的‘剑客’吗?又出来游荡了?”几名穿着绸缎的年轻无赖迎面走来,为首的是当地屠夫的儿子,身材粗壮,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你说你,长得人高马大,天天带着把破剑,装什么剑客?我看你就是个胆小鬼!”
周围的行人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指指点点,哄笑不已。韩信脸色涨红,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却没有拔出——他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一旦动手,只会吃亏。
屠夫儿子见韩信不敢动手,更是得意,上前一步,挡住韩信的去路:“你要是有本事,就用你的剑刺我;要是没本事,就从我胯下爬过去,不然今天别想走!”说着,他叉开双腿,挑衅地看着韩信。
韩信站在原地,盯着屠夫儿子看了很久——他的眼中闪过愤怒、屈辱,却最终被隐忍取代。他知道,逞一时之快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困境,父母临终前嘱咐他要好好活下去,将来做一番大事,不能因为这点羞辱就毁了自己。
最终,韩信缓缓俯身,双膝跪地,从屠夫儿子的胯下爬了过去。周围的哄笑声瞬间达到顶峰,有人甚至向他扔来烂菜叶。韩信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挤出人群,快步向城外走去,眼角却悄悄湿润了。
就在韩信走到城外的小河边,正想找个地方平复心情时,几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突然围了上来。为首的男子身材挺拔,腰间佩着一把钢制短刀,目光锐利地打量着韩信:“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地人吗?”
韩信心中一紧,握紧了腰间的剑,却还是镇定地答道:“我叫韩信,是淮阴本地人。”
为首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身旁的人说道:“果然是他,太子殿下真是神算,说淮阴有个受胯下之辱的少年,日后必成大器,让咱们务必找到他。”他转向韩信,语气缓和了许多,“韩信,我们是李丞相派来的人,奉太子殿下之命,带你去咸阳,太子殿下说,你的才能不该埋没在淮阴,咸阳有更适合你的机会。”
韩信愣住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受辱的少年,竟会被太子殿下知晓,还会被邀请去咸阳。“你们……你们说的是真的?”他声音有些颤抖。
“当然是真的。”为首的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太子府”三个字,“你收拾一下,咱们今日就启程去咸阳,太子殿下还在等着见你呢。”
韩信望着男子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远方的咸阳方向,眼中的落寞渐渐被希望取代。他摸了摸腰间的剑,心中暗暗发誓:“若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重用,我韩信定当肝脑涂地,报答这份知遇之恩!”
秋日的阳光洒在小河上,泛着金色的波光。韩信跟着几名男子向家中走去,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而远在北方的扶苏,还不知道,自己当初随口一提的人才,已被顺利找到,未来,这位受辱的少年,将成为大秦军中最耀眼的将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