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龙涧距离嘎鲁大寨不过数里之遥,但地势险恶。还未靠近,一股混合着腥甜与腐臭的怪异气味便随风飘来,令人作呕。引路的年轻苗人面露惧色,指着前方一道被黑色雾气笼罩的山涧,不敢再前行。
“三位……前面就是毒龙涧了,你们……小心。”年轻苗人说完,便匆匆退到远处一块巨石后观望。
刘伯温三人望去,只见那山涧狭窄深邃,两侧岩壁呈不祥的紫黑色,布满滑腻的苔藓。涧底流淌的已非清水,而是粘稠的、泛着五色油光的浊流,正是这毒水污染了嘎鲁寨的水源。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涧底的乱石间、岩壁上,密密麻麻趴伏着无数只体型硕大、通体漆黑、背上长满恶心肉瘤的毒蟾!它们鼓动着腮帮,发出低沉沙哑的“咕呱”声,汇成一片,在这幽闭的山涧中回荡,格外瘆人。
一些毒蟾甚至相互堆叠,形成一个个不断蠕动的“蟾球”,看得人遍体生寒。
“好重的瘴疠之毒!”铁冠道人捏着鼻子,眉头紧锁,“这些蟾蜍变异得厉害,怕是长久受此地污浊地气与龙潭外溢的毒瘴影响所致。寻常驱虫法怕是效果不大。”
宋濂也被这景象骇住,强忍着不适道:“先生,此地毒气弥漫,不宜久留,需速战速决。”
刘伯温立于涧口,并未被眼前恐怖的景象所动。他屏息凝神,仔细感应。袖中斩龙钱传来轻微震动,并非针对龙脉,而是对这片区域浓郁到实质的“病气”与“死气”产生反应。这毒涧的气息,与龙潭深处那躁动的蛊龙之力同源,但更加驳杂、污秽,像是被随意排放的“废水”。
“根源仍在龙潭。此涧不过是被波及之地。”刘伯温心中明了,“强行驱杀这些毒蟾,治标不治本,且易引发反扑。需疏导净化此地淤积的毒瘴,断了它们的‘滋养’,其祸自消。”
他观察四周,发现涧口处地势较高,且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台,正对涧内。
“道兄,宋学士,你二人且退后,护住自身。”刘伯温吩咐道,随即迈步走上那石台。
他并未取出斩龙钱,而是从怀中取出几张空白的黄符纸,又向铁冠道人要了朱砂。只见他以指蘸砂,笔走龙蛇,在符纸上绘制起来。他所画的并非常见的驱邪破煞符,而是更加复杂玄奥的 “清静自然符” 与 “化毒生机符” !此二符并非以力破巧,而是蕴含道家“清静无为”、“万物化生”的至高道理,旨在引导、转化,而非毁灭。
铁冠道人看得眼中异彩连连,低声对宋濂道:“这小子,对符箓之道的理解,已臻化境矣!此符意在‘疏导’与‘转化’,正合此地情形!”
刘伯温绘制完毕,将几张灵符夹在指间,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急急如律令!”
咒文声落,他手腕一抖,数张灵符激射而出,并非射向毒蟾,而是分别贴在涧口上方的岩壁、以及涧底几块关键的巨石之上!
灵符贴附的刹那,仿佛引动了冥冥中的某种规则。符纸上朱砂纹路亮起温润的清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涤荡污浊、安抚暴戾的奇异力量,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
清光所过之处,那弥漫的黑色毒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开始缓缓流动、稀释,不再那么粘稠呛人。涧底那五彩斑斓的毒水,颜色也似乎淡了一些,流动速度加快,仿佛被注入了活力。
更神奇的是,那些原本躁动不安、充满攻击性的毒蟾,在清光的笼罩下,鼓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堆叠的“蟾球”也缓缓散开。它们似乎被这股平和自然的气息所安抚,不再那么狂躁,只是本能地向着清光较弱的、更深的涧底挪动,仿佛在躲避这令它们不适的“洁净”。
刘伯温并未停手,他双手继续结印,引动周遭山林间纯净的木灵之气与水汽,混合着符箓的清光,如同春风化雨般,持续冲刷、净化着这片被污染的土地。
这个过程并不激烈,甚至有些缓慢,但效果却实实在在。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涧口的黑色毒雾已稀薄了大半,勉强能看清涧内情形。毒蟾大部分退入了更深处的阴影中,留下的少数也显得萎靡不振。那五彩毒水虽然仍未完全清澈,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已大为减弱。
“可以了。”刘伯温收功,脸色微微发白。连续绘制高阶灵符并引导自然之气,对他尚未完全恢复的修为也是不小的负担,但比起强行战斗,消耗要小得多。“此地毒瘴已被初步疏导净化,水源毒性大减,假以时日,在山泉冲刷下当可恢复。那些毒蟾失了此地浓郁毒气滋养,也会逐渐恢复正常或迁徙他处。”
躲在巨石后的年轻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感受着明显清新了许多的空气,又看了看变得“温顺”的毒蟾和颜色变浅的涧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神了!真的神了!”他激动地用苗语大喊,对着刘伯温连连鞠躬,然后转身飞快地跑回寨子报信去了。
铁冠道人走上前,拍了拍刘伯温的肩膀,赞叹道:“好小子!这手‘春风化雨’的手段,比老道我喊打喊杀高明多了!看来跟这段丫头合作,还真选对了!”
宋濂也松了口气,面露钦佩。
刘伯温微微调息,目光却再次投向毒龙涧深处,那里依旧被淡淡的黑雾笼罩。
“此涧之毒,根源在龙潭。龙潭不靖,此地终非长久之计。”他沉声道,“走吧,该回去会会那位嘎鲁头人了。希望这份‘见面礼’,能让他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谈。”
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拿到了谈判的筹码,但刘伯温心中清楚,苗疆真正的风暴中心,还在那云雾缭绕的龙潭之底。而浑天教的阴影,想必也已渗透到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