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浓稠如液态银光的能量包裹,却没有丝毫窒息或滞涩感。林晚只觉得自己的感知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无限纯粹。银光甬道内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向前”与目标地的绝对吸引。她能“看”到其他同伴如同光带中几枚色彩各异的琉璃,被银色的洪流裹挟着,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向前飞逝。
太快了。
这种速度已非肉体凡胎所能承受,若非这银光本身蕴含着强大的保护与维生之力,他们瞬间就会被加速带来的力量撕碎。即便如此,林晚仍感到意识被拉长、模糊,仿佛要融化在这片光的河流里。
她不得不竭力收束心神,将注意力牢牢锚定在那越来越清晰的、源自南方丛林守护巨树的脉动上。那脉动微弱、急促,如同垂死之人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间隔更长,光芒更暗。
坚持住……就快到了……
她在心中默念,不知是在鼓励远方的守林人,还是在稳住自己濒临涣散的意识。
突然间,平稳疾驰的银色光流猛地一滞!
不是停止,而是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而坚韧的“膜”。银光剧烈波动、扭曲,发出刺耳的、能量摩擦的尖啸。众人如同被投入湍急漩涡的小舟,身不由己地翻滚、碰撞。
“有东西混进来了!”墨渊的厉喝在精神层面炸响,他的剑气最先爆发,在银光中撕开一道锐利的青痕,斩向某个不和谐波动的来源。
阿武几乎在同时激活了身上所有的防御性符文,微光连成一片,勉强稳住自己和身旁林晚的身形。山魈怒吼一声,战斧上晶光炸裂,朝着感知中异样最浓的方向横扫。灰烬周身幽蓝火焰轰然升腾,化作一道旋转的火墙,将试图靠近的扭曲银光逼退。
林晚在震荡中头晕目眩,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内视”这条银光甬道。然后,她“看”到了——
一丝极淡、却顽强如附骨之疽的黑线。
那黑线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被编码、伪装过的恶意程序,它狡猾地附着在银光甬道的能量流上,不断复制、渗透,试图污染这条纯净的通道,更在众人因震荡而防御出现波动的瞬间,分出数股,如毒蛇般噬向每个人的精神核心!
“是‘网’的追踪标记!”林晚瞬间明悟。不是在古殿堂外,也不是在星辰之河,而是在更早……或许就在她进行跨枢纽共鸣、被“网”反向锁定的那一刻,这东西就如同一粒微不可察的种子,埋藏在了她的意识深处,直至此刻,在银光甬道这高纯度的能量环境中,被激活、显形、爆发!
“它在我这里!”林晚咬牙,主动将那股试图侵蚀她的黑线“拽”入自己的意识层面,用守碑人加固的精神壁垒暂时困住,同时向同伴示警,“它在模仿甬道能量,攻击我们的精神连接!不要被它拉入深层意识!”
话音未落,她眼前已闪过无数破碎而狰狞的画面:铺天盖地的黑色藤蔓、扭曲怪异的合成生物、冰冷无情的复眼注视、还有……一片绝对寂静、连星光都被吞噬的终极黑暗。负面情绪如同冰水倒灌,绝望、恐惧、虚无感疯狂滋长。
几乎同时,其他人也遭遇了类似的精神攻击。
山魈看到的是晶簇迷宫被彻底污染、所有晶体化为蠕动的黑色脓包;灰烬眼前再次燃起焚尽一切的滔天烈焰,但这次,火焰中是无数哀嚎消散的、她似曾相识的面孔;墨渊的剑心遭遇了最直接的“否定”冲击,无数声音在低语,告诉他一切抵抗皆是徒劳,秩序终将归于混沌;阿武精密计算的世界观被注入大量混乱无序的数据乱流;就连玄臻,也仿佛看到了净息之间最终陷落、守碑人虚影彻底消散的终局景象。
这攻击并非要直接摧毁他们的肉体,而是要污染他们的意志,瓦解他们的信念,让他们在抵达战场之前,就先从内部崩溃!
“稳住心神!这是幻象!是‘网’的精神毒刺!”玄臻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清心镇魂的力量荡开,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捏碎了一枚古朴玉符,柔和的金光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部分负面情绪的侵扰。
但黑线的侵蚀性极强,金光只能缓解,无法根除。
林晚承受着最大的压力,那黑线以她的意识为跳板,不断试图向四周扩散。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壁垒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在这时,怀中那已与古门暂时融合的星轨盘碎片,忽然传来一股清凉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波动。
净化……需要同步……
一个模糊的意念传入脑海。
同步?
林晚福至心灵,不再试图独自对抗,而是猛地放开部分精神防御,不是让黑线侵入,而是将星轨盘碎片传来的那股清凉波动,沿着她与同伴之间因长期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而形成的无形信任纽带,传递出去!
首先接收到的是玄臻。他正以自身道心硬抗侵蚀,忽觉一股清流涌来,并非增强他的力量,而是共鸣。他瞬间明白了林晚的意图,毫不犹豫地放开一丝心防,让那清流融入自己的金光之中。金光陡然变得更加凝实、纯粹,驱散效果大增。
接着是墨渊。剑心通明的他几乎在感应到清流的瞬间就做出了配合,凌厉的剑气中多了一丝圆融的守护之意,斩向精神幻象时不再只是破坏,更有一种“厘清”与“镇定”的效果。
山魈咆哮一声,胸口的烙印与那清流产生奇异共振,将侵入的负面画面定格、然后如同玻璃般“晶化”破碎。灰烬的幽蓝火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燃烧得更加稳定深邃,将那些哀嚎的画面焚烧成虚无的青烟。阿武则趁机重新梳理了被扰乱的能量感知,以清流为基准,快速构建起临时的精神防火墙。
六人的意志,在这一刻通过星轨盘碎片的中转与银光甬道的特殊环境,达成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共鸣与同步。
那缕黑线惊恐地发现,它面对的不再是六个可以逐个击破的孤立意识,而是一个浑然一体、循环不息的精神堡垒。它所散播的污染、恐惧、绝望,如同投入烈焰的雪花,迅速消融。
“就是现在!”林晚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六人共鸣产生的、融合了星轨盘净化之力的磅礴意念,化作一柄无形的“精神之锥”,狠狠刺向那缕黑线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某种精密结构断裂的“啵”的轻响。
黑线剧烈扭动,然后如同被阳光直射的阴影,迅速淡化、消散,最终化为乌有。附着在银光甬道能量流上的污染痕迹也随之被纯净的银光涤荡干净。
危机解除。
银光甬道重新恢复了平稳而迅疾的流动。但经此一役,每个人都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精神上的疲惫远超肉体。尤其是林晚,几乎瘫软在能量流中,全靠阿武和墨渊一左一右护持。
“这东西……比我们想的更狡猾。”灰烬声音微哑,眼中幽火跳动,“它一直在等,等我们进入这种高度依赖精神与能量协调的状态。”
“也等我们最接近成功、最心急如焚的时刻。”墨渊补充,脸色冷峻,“攻心为上,它很懂。”
玄臻看向前方,银光甬道的尽头,一点清晰的绿色光晕已然在望,那守护巨树的脉动近在咫尺,却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没时间休整了。”他沉声道,强行提振精神,“准备着陆。外面……就是战场。”
众人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残余的精神刺痛,重新握紧武器,调整气息。银光甬道开始减速,前方的绿色光晕迅速扩大,逐渐显露出具体的景象——参天古木的轮廓,摇曳的藤蔓,以及……那令人心悸的、无边无际的、涌动的黑暗。
就在他们即将脱离银光甬道、真正踏入南方丛林战场的最后一瞬。
林晚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来自北极冰盖之下的、规律如心跳的脉冲。
这一次,那脉冲的节奏……
微微加快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