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使团离开北境那日,天气晴好。
车队浩浩荡荡,旌旗招展。最中央那辆特制的宽大马车更是引人注目,不仅铺了厚厚的软垫,四角还挂了安神的香囊,由谢临渊亲自检查过,确保万无一失,才扶着温琼华上车。
温琼华如今是双身子,又是金尊玉贵的静安郡主、未来的庸国太子妃,排场自然不小。
车队缓缓启程,温峰、王文悦带着温时、温达,以及北疆一众将领一直送到边境线。
“娇娇儿!到了庸国记得来信!缺什么少什么就跟三叔说!”温峰扯着嗓子喊,眼圈有点红。
“知道了三叔!您和三婶也保重!”温琼华从车窗探出头,笑着挥手。
王文悦则是拉着王琳儿再三叮嘱:“琳姐儿,跟紧你琼华姐姐,遇事多动脑子,少动手!听见没?”
王琳儿拍着胸脯保证:“姑姑放心!我现在可稳重了吔!”换来旁边萧珏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车队驶出边境,将熟悉的景色抛在身后,向着未知的庸国行进。
路途漫长,好在谢临渊将温琼华照顾得无微不至。马车内,温琼华懒洋洋地靠在引枕上,看着谢临渊手法熟练地剥着葡萄,剔掉籽,才递到她嘴边。
“啊——”他眼神期待,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温琼华从善如流地张口,甘甜的汁水在口中溢开,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慵懒的猫儿。“谢指挥使……不,现在该叫宇文太子了,这般伺候人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
谢临渊挑眉,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气息灼热:“夫人若喜欢,为夫可以……日夜不休地‘伺候’。”刻意加重的字眼带着暧昧的暗示。
温琼华脸颊微热,嗔怪地瞪他一眼,伸手推开他凑得太近的脸:“没个正形!孩子在呢!”她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谢临渊立刻收敛了调笑,大手覆上去,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对着那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本正经地说:“闺女乖,刚才爹爹和娘亲说笑呢,你可不能学爹爹。”
那认真的模样逗得温琼华忍俊不禁。
这日午后,车队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河边休整。
温琼华被谢临渊扶着下车透透气,她扶着腰,慢慢踱步,谢临渊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手臂虚虚环着,生怕她有丝毫闪失。
萧珏摇着扇子凑过来,看着谢临渊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咂嘴,
“临渊哥哥,你这哪是照顾孕妇,我看你是在孵蛋呢!琼华姐姐走一步你跟三步,眼珠子都快黏她身上了!”
谢临渊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这种连姑娘手都没摸过的孤家寡人,懂什么?”
“你!”萧珏被精准戳中痛脚,跳脚道,“谁、谁说我没摸过!我……我摸过琳姐儿的手!”他情急之下胡乱攀扯,完全忽略了是他被王琳儿揍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求饶。
正在河边试图用石子打水漂的王琳儿闻言,猛地回头,柳眉倒竖:“萧老三!你胡说八道什么!”说着,一颗石子就朝着萧珏飞了过来,力道惊人。
萧珏“哎哟”一声,抱头鼠窜,场面一时鸡飞狗跳。
温琼华看着他们闹腾,忍不住掩唇轻笑。
阳光洒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因有孕而更添几分柔润光辉,额间的印记在她的脸上,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谢临渊低头看着她笑靥如花的侧脸,心中那点因前路未知而产生的阴霾仿佛也被这笑容驱散。
他忍不住伸手,用指腹极轻地碰了碰她额间的印记,眼神温柔而专注。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轻佻的少年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几骑人马。
为首的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眼间带着一股被骄纵出来的肆意风流,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温琼华,完全无视了她身旁气场瞬间冷冽的谢临渊。
温瑞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挡住温琼华身前,喝道:“放肆!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冲撞我家郡主!”
那少年却浑不在意,笑嘻嘻地甩着马鞭:“郡主?哪里来的郡主?小娘子,跟着你这木头桩子似的夫君有什么趣?不如跟本公子去庸国上都见识见识真正的繁华?”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周身空气骤然一冷。
谢临渊将温琼华轻轻往后带了带,自己上前一步,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啪”一声脆响,那少年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少年“啊”地惨叫一声,从马上滚落下来,捂着脸又惊又怒:“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临渊执鞭而立,方才面对温琼华时的温柔缱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冰冷的戾气,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熟悉的、属于“谢纨绔”的混不吝的弧度。
“我管你是谁?”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敢觊觎我夫人,瞎了你的狗眼。这一鞭是教你个乖,再敢多看一眼,剜了你那对招子喂狗。”
那嚣张气焰,那护食的劲儿,比那少年更像是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头子!
少年带来的随从见状,纷纷拔刀。
然而,不等温瑞和使团护卫动作,一直隐在暗处的墨影如同鬼魅般现身,只听一阵骨骼错位声和惨叫声,那几个随转瞬间就被卸了胳膊,哀嚎着躺了一地。
少年吓得脸色煞白,这才意识到踢到了铁板。
谢临渊用鞭梢抬起少年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眼神危险,
“现在,可以滚了么?还是想留下来,试试本……哦不,试试本太子,还有多少手段?”
他刻意加重了“太子”二字,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威慑。
少年瞳孔骤缩,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谢临渊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惧,结结巴巴道,
“太、太子……您是……宇文……”他话没说完,连滚带爬地起来,也顾不得地上的随从,爬上马背就跑,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一场风波,被谢临渊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平息。
温瑞冲谢临渊竖了个大拇指:“妹夫,霸气!”
萧珏也凑过来,啧啧称奇:“临渊哥哥,你这纨绔劲儿,到了庸国看来也丝毫未减啊!佩服佩服!”
谢临渊却已收敛了周身戾气,转身回到温琼华身边,仔细查看她的脸色,语气带着担忧:“没吓着吧?”
温琼华看着他眼中未散的余怒和显而易见的紧张,心中好笑,轻轻摇头:“有你在,我怕什么?”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木头桩子’?这评价倒是新鲜。”
谢临渊被她一噎,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还敢取笑我?看来是为夫平日里太过‘君子’,让夫人产生了误解。”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等到了上都,住进东宫,再让夫人好好见识一下,为夫到底是不是‘木头桩子’。”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带着暧昧的暗示,温琼华脸颊瞬间飞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随时随地都不忘撩拨她!
然而,插曲过后,一丝疑虑却在温琼华心中升起。
那少年明显是庸国贵族子弟,认出谢临渊身份后的惊惧不似作假。看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尚未踏入庸国国境,其“凶名”恐怕就已经在某些圈子里传开了。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当晚,车队在驿站歇下。
“主子,查清了。今日那少年是庸国崔氏的幼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但奇怪的是,他平日活动范围都在上都附近,很少远离。”墨影低声道,“另外,我们的人在上都探查到,关于您‘性情暴戾、桀骜难驯’的流言,近几日突然甚嚣尘上。来源……似乎与宫里那位小皇帝的母族,以及几位对摄政王不满的老宗亲有关。”
谢临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嘴角扯出一抹冷峭的弧度。
“我这还没到,下马威就先来了。”他看向窗外庸国上都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先是派个蠢货来试探我的底线,又散播流言坏我名声……是想让我这‘归国太子’举步维艰,还是想逼我……做点更‘暴戾’的事情出来?”
他回头,看向内间床上已然安睡的温琼华,眼神瞬间柔软下来,却也更添坚定。
这庸国龙潭,他闯定了。为了查清母亲当年的真相,也为了给怀中挚爱和未出世的孩子,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通知姜姨,凌雪卫可以开始动了。”他低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也该加快行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