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户部存档房的受贿记录后,沈砚和凌霜都清楚,单凭他们两人,根本无法动用这份证据。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且愿意与吏部尚书一系掰手腕的靠山来推动此事。
在锦衣卫系统内,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执掌北镇抚司、深得帝心、且与朝中诸多势力不乏龃龉的指挥使(或同知级别的高官,具体根据设定)——陆炳。
然而,如何将证据递到陆炳面前,并引起他的重视,对沈砚这个底层杂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难题。直接求见?无异于痴人说梦。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能让陆炳注意到他,并且愿意听他说话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到来了。
北镇抚司内部例行操练,校场之上,黄土铺地,数百名校尉按队列站立,鸦雀无声。高台之上,设着几把交椅,居中而坐的,正是指挥使陆炳。他身着绯色麒麟服,并未穿甲,面容清癯,眼神看似平淡,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洞察力。他手中随意地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又仿佛将台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沈砚作为杂役,本无资格参与正式校尉的操练,但因近期表现“勤勉”,且诏狱人手略有不足,也被临时编入队尾,充作人数。他低眉顺眼地站在队伍最末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操练项目主要是刀法演练和阵型变换。轮到沈砚这一队时,他刻意模仿着周围校尉的动作,使得刀法看起来笨拙而生涩,与他在小巷中对付蒙面人时判若两人。他牢记着隐藏实力的原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或许是看他面生,或许是觉得他杂役的身份好欺负,队列中一名身材魁梧、面带骄横之色的校尉,在两人一组进行对抗练习时,故意找上了沈砚。
“喂,新来的杂役小子,陪爷爷练练!”那校尉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引得周围不少目光投来。他手中的木刀带着风声,不由分说便朝沈砚当头劈下!这一下若是劈实了,即便木刀,也足以让人头破血流。
沈砚眼中寒光一闪,但瞬间压下。他不能暴露真实实力,但也不能任人宰割,尤其不能在陆炳面前表现得过于懦弱无能,那同样会引起不好的关注。
电光火石之间,沈砚做出了反应。他看似慌乱地、险之又险地弯腰侧身,木刀的刀风刮过他的头皮,带来一阵刺痛。在避开劈砍的瞬间,他的身体借着弯腰的势头前冲,脚下步伐看似踉跄,却巧妙地贴近了那名校尉。在两人身体交错而过的刹那,沈砚握刀的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木刀的刀柄末端,精准而迅速地点在了那校尉膝盖后方的软肋上!
这一下动作极快,力道用得巧妙,外表几乎看不出他主动攻击,更像是两人碰撞时的偶然。
那校尉只觉膝后一麻一痛,整条腿瞬间失去力气,“噗通”一声,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木刀也“哐当”掉落。他满脸愕然和难以置信,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砚则趁机向旁边“踉跄”几步,稳住身形,然后立刻收刀而立,对着跪地的校尉抱拳,语气带着“惶恐”:“大人恕罪!属下……属下一时收势不住,冲撞了大人!”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就像是沈砚运气好,侥幸躲开了攻击,而那名校尉自己下盘不稳,或者不小心绊到了什么,才意外跪倒。
校场上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声。那跪地的校尉面红耳赤,羞愤交加,想要发作,却又找不到理由,毕竟表面上看,沈砚确实没怎么动手。
然而,高台之上,一直看似漫不经心的陆炳,目光却骤然锐利起来。他放下了把玩扳指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穿透人群,准确地落在了队尾的沈砚身上。
“你,出列。”陆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砚身上。沈砚心中一震,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依言走出队列,来到高台前,躬身行礼:“属下沈砚,参见大人!”
陆炳打量着他,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身上逡巡,最后停留在他握刀的手上——那双手,虽然因为近日的杂役工作而显得有些粗糙,但却没有长期练习标准锦衣卫刀法所形成的、特定位置的老茧。
“你的刀法,”陆炳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不是我们锦衣卫的路数。闪避的身法,发力的技巧,都透着古怪。是谁教的?”
校场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沈砚,包括那名刚刚吃了暗亏的校尉,眼中也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沈砚心脏狂跳,背后瞬间渗出冷汗。陆炳的眼光太毒了!果然看出了端倪!他绝不能承认穿越,更不能暴露现代格斗术的根底。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头脑飞速运转,用早已准备好的、带着一丝“惶恐”和“惭愧”的语气回答道:“回禀大人!属下……属下幼时家境贫寒,曾流落江湖,跟着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艺老翁学过几年把式,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瞎练的招式,入不得大人法眼。加入锦衣卫后,一直未能习得正规刀法,方才情急之下,只能用些旧日习惯,冲撞了那位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他将一切推给了虚无缥缈的“江湖艺人”。这个借口虽然老套,但在信息闭塞的古代,却很难被证伪。而且他姿态放得极低,承认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符合他杂役的身份。
陆炳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眼神深邃地看着沈砚,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校场上的气氛几乎凝固。
沈砚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遍体生寒。他努力控制着呼吸和心跳,不露出任何破绽。
片刻之后,陆炳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背,摆了摆手:“罢了。既然是江湖把式,以后就多用些心思,好好练习卫所的正规刀法。退下吧。”
“谢大人!”沈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暂时过关了。他恭敬地行礼,退回队列之中。
虽然他成功掩饰了过去,但他知道,陆炳已经注意到了他。那种关注,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这对他而言,是危机,也是机遇。
他退回队列时,注意到台下校尉中,有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正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佩服?似乎对他刚才那巧妙的一击颇为认同。
沈砚默默记下了这个络腮胡校尉。在这个充满敌意和冷漠的环境中,任何一丝善意的信号都值得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