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稚语泄天机，西洞锁迷雾
膳堂里人声鼎沸，肉香混着饭食的热气蒸腾，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追逐抢食，几个老人围坐一桌，慢悠悠地喝着粗茶，聊着闲篇。这一切看似喧闹而寻常，却让洛尘感觉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那些模糊的低语和闪烁的眼神，都暗示着水面下的暗流。
墨羽肴对周遭的氛围浑然不觉，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那碗油光水亮的炖肉上，吃得鼻尖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偶尔因为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而好奇地抬头张望一下，眼中流露出几分被热闹感染的雀跃，暂时忘却了昨晚的惊吓和不快。
洛尘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膳堂的每一个角落。他看到小莲将一份饭菜装入食盒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角落一个安静的老妇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那老妇人偶尔点点头，浑浊的眼睛却似乎朝洛尘这边瞥了一眼。
他还注意到，那个管膳堂的老李头，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每次有村民跟他搭话，提到“祠堂”、“后山”之类的字眼时，他脸上的笑容总会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僵硬，虽然很快掩饰过去，却逃不过洛尘的眼睛。
这里的人，似乎都共享着某种秘密，并对外来者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警惕。
就在洛尘暗自观察时，一个约莫五六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端着个比他脸还大的碗，摇摇晃晃地跑到他们这桌附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墨羽肴碗里一块特别肥美的肉，咽了口口水。
墨羽肴被他的样子逗乐了，难得大方地用筷子夹起那块肉，递到他面前：“小豆丁，想吃吗？”
小男孩眼睛唰地亮了，猛点头，脆生生地道：“谢谢漂亮姐姐！”
墨羽肴被这声“漂亮姐姐”叫得心花怒放，正要递过去，旁边一个正在收拾碗筷的妇人连忙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哟，小姐使不得，这娃儿刚吃过不少了，别惯着他。”说着轻轻拍了下小男孩的屁股，“狗蛋，一边玩去，别打扰客人吃饭。”
名叫狗蛋的小男孩瘪瘪嘴，有点不情愿，但显然不敢违逆母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墨羽肴有些讪讪地收回筷子。
那妇人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或许是想和这两位稀客搭话，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着对洛尘道：“这位公子别见怪，娃儿不懂事。你们是外面来的吧？咱们这村子偏僻，难得有生人。”
洛尘放下筷子，露出温和的笑意：“大嫂客气了。村子很好，山清水秀，人也好。”
妇人被夸得高兴，话也多了起来：“是啊是啊，咱们这儿别的没有，就是水土好，吃的喝的都养人！就是……”她下意识地压低了点声音，眼睛瞟了瞟西边方向，“就是村西头那个老洞子有点吓人，平时可千万去不得，尤其晚上，里头黑黢黢的，还有怪声，老辈子都说里头锁着东西呢！”
村西山洞！又是它！
洛尘心中一动，面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好奇和恰到好处的畏惧：“哦？还有这等事？可是有……猛兽？”
“可比猛兽邪乎多了！”妇人说得有点起劲，但又不敢大声，神秘兮兮地道，“听老人说，那洞子深不见底，通着地肺呢！里头时不时会冒出五色的毒瘴气，闻一口就头晕眼花！还有人说晚上听到过里面传来铁链子拖地的声音，哗啦啦的，吓死人哩！所以村长才一直严禁任何人靠近，那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铁链声？锁着东西？五色毒瘴？
这些信息与那口沉棺、以及水中那硕长的黑影似乎隐隐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联系。
“原来如此，多谢大嫂提醒，我们定会远离那里。”洛尘做出受教的样子。
妇人见洛尘听得认真，颇有些成就感，又闲聊了两句，便忙着去照顾其他孩子了。
这时，那个叫狗蛋的小男孩又溜达了回来，似乎还没对那块肉死心，蹭到墨羽肴旁边，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墨羽肴被他看得没办法，只好又夹了一小块肉给他，小声说：“快吃，别让你娘看见。”
狗蛋立刻飞快地把肉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对墨羽肴道：“姐姐你真好！我告诉你个秘密！”
墨羽肴来了兴趣：“什么秘密？”
狗蛋神秘地凑近她，用小胖手指着西边：“那个黑洞洞，我才不怕呢！我前天和小石头打赌，还往那边扔石子玩了！我看到洞口的草在动，好像里面有亮光，一闪一闪的，像……像夜里溪水发的光一样！肯定是山神爷爷在里面点灯！”
童言稚语，却让洛尘的心猛地一跳！
洞口有类似星尘溪的发光现象？！
墨羽肴却只当是小孩子胡说八道，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瞎说，洞里怎么会有光，肯定是你看花眼了。”
“才没有！”狗蛋急着证明自己，“就是有！不过后来被王大叔看见了，把我们骂了一顿赶走了……”他吐了吐舌头，像是想起了被训斥的可怕经历，不敢再多说，一溜烟跑掉了。
王大叔？是巡山队的？还是铁匠王大锤？他们似乎在格外严格地看守着那个禁地。
洛尘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翻涌的思绪。狗蛋的话虽然孩子气，但往往更接近未经修饰的观察。山洞入口有异常发光现象，这与星尘溪、夜荧草、乃至孙郎中寻找的地藏花，似乎都指向同一种未知的能量或物质。
而那诡异的铁链声、被锁着的“东西”、五色毒瘴……则为其蒙上了更深的危险和神秘色彩。
沉棺、怪影、锁链、毒瘴、发光……这些碎片化的线索，仿佛散落的拼图，在他脑中开始尝试拼接，虽然依旧模糊，却已隐隐勾勒出一个超出他过往认知的、光怪陆离的真相轮廓。
这个桃源村，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世外桃源，而是一个被巨大力量笼罩、隐藏着惊人秘密的异常点！
他必须去那个山洞看看！但绝不是贸然硬闯。村长、王大锤等人的态度明确，那里是绝对的禁区，强行探查必然引发冲突，而且洞内情况未知，危险极大。
需要时机，需要准备，也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或者一个能分散注意力的事件。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身旁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回味炖肉味道的墨羽肴身上。
或许……这位大小姐的“麻烦”，并不完全是坏事。
就在这时，膳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去祠堂议事的村民们回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议论声由远及近。
洛尘立刻收敛心神，恢复了平静无波的表情。
秦村长和王大锤等人走在最前面，两人的脸色似乎都有些严肃，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膳堂里的洛尘和墨羽肴，交谈声立刻停止了。
村长脸上又挂起了那惯常的温和笑容，走了过来：“洛小友，肴丫头，膳堂的饭菜可还合口味？”
“很好吃！谢谢村长爷爷！”墨羽肴嘴甜地回道。
洛尘也点头：“多谢村长关心，甚好。”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捋了捋胡须，目光在洛尘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想看出些什么，随即又道，“墨管事一行人，老夫已让人‘送’他们出山了，肴丫头大可安心。”
他特意加重了“送”字，似乎确保了他们不会再构成威胁。
墨羽肴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秦爷爷！”
“嗯，”村长点点头，看似随意地环视了一圈膳堂，声音提高了一些，对众人道，“后山栗林采收的事已议定，明日开始，各家出劳力，由大锤带队。最近山里不太平，尤其是西边，大家伙儿都警醒着点，看好自家娃子，莫要乱跑，天黑尽早归家！”
村民们纷纷应和，但气氛似乎比之前凝重了几分。
洛尘敏锐地察觉到，村长这番话，既是对村民的告诫，也未尝不是对他和墨羽肴的再次警告和敲打。
西边……果然才是焦点。
饭后，村民们渐渐散去。洛尘和墨羽肴也起身离开膳堂。
走在回桂阿婆家的路上，墨羽肴因为解决了侯府家丁的麻烦，心情轻松了不少，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着膳堂的肉多好吃，那个叫狗蛋的孩子多有趣。
洛尘沉默地听着，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祠堂议事果然不只是栗子林那么简单。村长和王大锤的严肃，村民略显凝重的气氛，都说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或即将发生。
而这一切，很可能都与村西那个锁着迷雾的山洞有关。
他需要信息，需要装备，也需要一个机会。
看了一眼身边无忧无虑的少女，洛尘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如同闲聊：“墨姑娘，想不想学点防身的招式？免得日后再被人欺负。”
墨羽肴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他：“防身的招式？像你昨天晚上那样吗？我可以学吗？”她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好奇。
“嗯，一些简单的技巧。”洛尘点头，“强身健体，也能自保。”
“好啊好啊！我要学！”墨羽肴立刻兴奋起来，完全没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教学提议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
洛尘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计划，开始一步步展开。而村西那锁在迷雾与禁忌中的山洞，仿佛无声地散发着诱惑与危险的气息，等待着他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