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彻底垮了。
当韩组长把那张从树洞里取出的泛黄地图复印件拍在他面前，指着上面“老拐”两个字时，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土崩瓦解。他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说！‘老拐’到底是谁？在哪？跟孙家什么关系？”韩组长的声音像淬了冰。
“……姓郭……真名不知道，都叫‘郭瘸子’，左腿有点儿跛，不是大毛病。”易中海声音干涩嘶哑，“早些年……听说在广东那边倒腾过东西，后来不知怎么跑清水市落脚了。表面开个五金修理铺，其实……什么都修，也什么都‘倒’。”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我没直接认识。是我爹……当年孙主任……孙保国他爹，有一次处理一批‘麻烦货’，找的中间人就是他。我跟着我爹去送过一次钱，在郊外一个破砖窑见的。那人……面相很普通，扔人堆里找不着，就是眼睛特别亮，看人像刀子刮。我爹让我叫他‘郭叔’。”
“后来还有联系吗？”
“没了。真没了！”易中海连连摇头，“就那一次。后来合金那事出了，我爹警告我，把嘴闭严实，把见过的人都忘了。我一直以为……以为这人早就不在了，或者跑了。”
“他铺子在哪？具体地址！”
“清水市……好像叫‘望江街’还是‘临江街’，记不清了。铺子名好像叫‘郭记修理’还是‘老郭修理’……我真记不清了，就听我爹提过一嘴！”易中海抱着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尽管信息模糊，但“清水市”、“郭瘸子”、“五金修理铺”这几个关键词，与石老那边查到的存款线索指向了同一区域，真实性大大增加。
工作组连夜开会。杨总工、韩组长、周师傅、吴技术员，还有被紧急请来的市局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老郑——是石老通过关系协调来协助的。
“必须去！”韩组长态度坚决，“‘老拐’是关键人物，可能直接连通孙家的赃款和合金去向！甚至可能知道当年害死林爱国父亲的具体情况！”
“太危险。”周师傅眉头紧锁，“清水市不是咱们的地盘，对方可能已经警觉。易中海交代得这么痛快，会不会是个套？”
“是套也得钻。”杨总工一锤定音，“但要有万全准备。老郑，你经验丰富，这次行动，你主导，老韩配合。小林必须去，他认得他父亲笔迹，可能还需要辨认其他东西。再挑一个机灵可靠的保卫干事。人不能多，要快，要隐蔽。”
老郑是个面容黝黑、话不多的汉子，点点头：“行。我有个徒弟在清水市局，信得过，可以秘密接应。我们先以采购旧机床零件的名义过去，到了再见机行事。”
方案定下，开始分头准备。林爱国默默检查着自己的小工具包，心里既沉重又有一丝找到方向的激动。
然而，消息不知怎的，还是漏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刘海中迈着四方步，又一次晃进了钱副主任办公室，这次脸上带着一种“忧心忡忡”的表情。
“钱主任，听说……工作组又要派人出去？还是去外地查什么‘陈年旧案’？”刘海中搓着手，“这……这影响多不好啊！厂里现在人心浮动，生产任务又重，这时候骨干力量往外跑，工友们有意见啊！都觉得领导不抓生产，光整人……”
钱副主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刘师傅消息挺灵通。”
刘海中干笑两声：“我也是听工友们议论，替领导着急嘛。要我说，这种外调，最好派个熟悉情况、懂得团结同志的老同志跟着，既能协助工作，又能把握方向，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为了厂里的稳定，愿意跑这一趟！”
钱副主任没立刻回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眼神若有所思。半晌，才慢悠悠地说：“刘师傅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工作组具体行动，厂里不便过多干涉。这样吧，你的建议，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安心工作。”
刘海中没得到准话，有点失望，但看钱副主任没一口回绝，又觉得有戏，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两天后，清晨。一辆半旧的212吉普车悄悄驶出轧钢厂，车上坐着老郑、韩组长、林爱国和一名叫小孙的精干保卫干事。每个人都穿着便装，带着简单的行李和必要的装备。
一路无话，下午时分，车子开进了清水市。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略显杂乱的老工业城市。按照老郑徒弟小赵（市局刑警，便衣来接应）的指引，他们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招待所安顿下来。
“望江街和临江街都打听过了，”小赵是个精瘦的年轻人，眼神机警，“临江街没有叫‘郭记’的修理铺。望江街倒是有个‘老郭五金修理’，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姓郭，左腿有点不太利索，街坊都叫他‘郭瘸子’。铺子开了十几年了，平时生意一般，但老头好像不太缺钱，经常关门。”
“就是他了！”老郑和韩组长对视一眼。
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先由小赵和林爱国以修东西的名义，去铺子摸摸情况。林爱国换上一身旧工装，背着一个装有坏掉小台钳的工具包。
望江街是条老旧的街道，两旁多是低矮的平房和杂乱的门面。“老郭五金修理”的招牌斑驳褪色，卷闸门关着一大半，只留出一道缝，里面黑乎乎的。
小赵上前，敲了敲卷闸门：“郭师傅在吗？修点东西！”
里面没回应。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小赵蹲下身，透过门缝往里看，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一些货架和工具的轮廓，但没人。
“好像没人。”小赵低声道。
林爱国也凑近门缝，仔细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机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味道？很怪。
就在这时，隔壁杂货店出来个嗑瓜子的胖大妈，打量了他们几眼：“找老郭头？他前天晚上走的，急匆匆的，说老家有急事，回趟乡下。这铺子关了两天了。”
走了？这么巧？
小赵谢过大妈，和林爱国退回街角，跟躲在暗处观察的老郑他们会合。
“不对劲。”老郑眉头紧锁，“我们刚到，他就‘回老家’？哪有这么巧的事？要么是得到风声跑了，要么……”
“铺子里可能有东西。”韩组长道，“不能白来一趟。晚上，想办法进去看看。”
深夜，望江街沉寂下来。小赵用专业工具，悄无声息地弄开了修理铺那把并不复杂的挂锁。几人鱼贯而入，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用布蒙着灯头，只透出微弱的光。
铺子前面是维修区和货架，堆满各种废旧五金零件，杂乱无章。后面用木板隔出个小间，应该是住人的地方，一张简易木板床，一张旧桌子，一个煤炉。
老郑和小孙仔细搜索前面。林爱国和韩组长进了里间。桌子抽屉里只有些零钱、票据和几本泛黄的武侠小说。床底下塞着个破麻袋，拖出来一看，是些旧衣服和破烂。
似乎一无所获。
就在林爱国有些失望，准备退出时，他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靠近床头的墙壁。那里糊着旧报纸，但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报纸颜色似乎比周围深一点，边缘也不太整齐。
他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抠了抠那块报纸。报纸被粘得很牢，但边缘稍微翘起。他小心地将那片报纸撕开一角——
后面不是墙皮，是一块可以活动的木板！
他心中一紧，示意韩组长。两人合力，轻轻将那块约莫一尺见方的木板取下。后面赫然是一个嵌入墙体的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放着几本用塑料布包着的硬壳笔记本，还有两个用油纸包着的、沉甸甸的方形物体。
林爱国拿起一本笔记本翻开，手电光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数字、日期，还有一些地名和简称，其中赫然有“轧钢”、“孙”、“粤”等字眼！另一本更像是账本，记录着一些物品名称、数量和金额，数额不小，时间跨度从十几年前到现在！
韩组长则小心地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件沾满油污、但造型特殊的旧工具，其中一把内六角扳手的柄部，隐约可见模糊的轧钢厂早期徽记！
找到了！这些很可能是“老拐”经手黑货的记录和部分证据！
“快！拍照！把东西带走！”老郑低声道。
小孙立刻拿出微型相机（石老提供的老式但可靠的型号），对着笔记本关键页和工具快速拍照。林爱国和韩组长则将笔记本和工具重新包好，准备带走。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外阴影处望风的小赵，忽然发出几声急促的、模仿野猫打架的暗号！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杂乱的脚步声正在快速靠近修理铺门口！
“从后窗走！”老郑当机立断。
里间有个很小的后窗，装着老式铁栏杆。小孙掏出随身带的液压钳（也是石老渠道搞来的“小玩意儿”），对准栏杆连接处，用力一剪！
“咔！”一声轻响，一根栏杆被剪断。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晰可闻！
“快！”老郑帮着扩大缺口。
林爱国第一个钻了出去，外面是条更窄的黑巷子。紧接着是韩组长、小孙。老郑最后一个钻出，反手将那块剪断的栏杆尽量恢复原状。
他们刚躲进巷子拐角的阴影里，修理铺的前门就被“哐当”一声打开了。几道手电光柱在里面乱晃，传来低低的咒骂和翻找东西的声音。
“妈的！晚了一步！”
“东西没了！”
“追！他们跑不远！”
脚步声朝着后巷方向追来！
林爱国几人屏住呼吸，贴在冰冷潮湿的墙上，手摸向了腰间藏着的家伙。老郑眼神冷峻，示意他们准备战斗。
然而，就在追兵快要拐进他们藏身的巷子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不是一辆，像是好几辆！
追兵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条子？”
“撤！”
几声低喝，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另一头。
警笛声在修理铺门口停下，传来警察的呼喝和询问声。是小赵见势不妙，用附近公用电话报了警，说听到可疑动静。
危机暂时解除。几人不敢久留，趁着混乱，沿着复杂的小巷快速撤离，绕了一大圈才回到招待所。
清点收获，虽然惊险，但拿到了关键账本和物证，价值巨大！
然而，他们还没从惊险中缓过神，第二天上午，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从轧钢厂传来，通过保密渠道紧急送到了韩组长手上：
杨总工被举报了！匿名信直接送到了市工业局纪委，举报他“滥用职权、煽动青工、捏造事实、打击报复、破坏工厂稳定”，还附有所谓的“证人证言”！局里已经要求厂党委“说明情况”，并暗示可能要对杨总工“采取必要措施”！
后院起火了！而且这次的火，直接烧向了他们的主帅！
“是刘海中？还是钱副主任？或者……他们背后的人开始反扑了？”韩组长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