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扯断的棉线，砸在东湖别墅区的铁门上，溅起的水花混着泥点，把“东湖壹号”的铜字糊得发暗。
林墨撑着黑伞站在别墅门口时，裤脚已经湿了大半，苏语抱着法医箱跟在后面，小步跑着喊：“墨哥，等等我！这雨也太大了，现场别被冲坏了。”
李建国从别墅里出来，烟蒂在雨里捏得变形，眉头皱成了川字：“林法医，苏助理，进来吧，死者在客厅。初步看像是意外，但有点不对劲。”
林墨点头，跨过门槛时，指尖忽然一凉——
不是雨水的冷，是那种贴着皮肤的、带着怨气的寒意。
他抬眼扫过客厅，视线落在地毯上蜷缩的女人身上时，心脏轻轻顿了一下。
女人穿米白色真丝睡裙，裙摆沾着酒渍，长发泡在一滩透明液体里，脸色是不正常的青紫色。
而在她身体上方，一道模糊的半透明影子正飘着，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林墨，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墨哥？”苏语碰了碰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林墨收回目光，戴上手套蹲下身，“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夏晚，28岁，做美妆代购的，平时社交圈挺广，朋友说她‘特别会玩’，经常组织派对。”
李建国递来一份初步资料，“报案人是别墅的保洁，早上来打扫时发现的，门窗没被撬过，像是熟人作案，又像……自己出事。”
林墨的指尖碰到夏晚的手腕，皮肤已经发凉，尸僵蔓延到肘关节，尸斑在背部和臀部，颜色深暗。
他掀开夏晚的眼睑，瞳孔缩小成针尖状，这是有机磷中毒的典型症状，但奇怪的是，尸表没有针孔，口腔里也没有明显的呕吐物残留——
有机磷中毒通常会伴随剧烈呕吐，除非是微量多次摄入，或是被强行灌下后及时清理过现场。
“苏语，取口腔拭子和胃内容物样本，还有地上的液体，都要测。”
林墨指了指地毯上的水渍，“另外，看看有没有破碎的容器，尤其是蓝色的。”
“蓝色容器？”
苏语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应了，“好嘞。”
李建国也疑惑：“林法医，你怎么知道是蓝色的？”
林墨没直接回答。
方才那道影子又动了，这次离他更近了些，他能看清女人嘴角的血迹，还有她手指指向的方向——
沙发底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伸手将沙发挪开，一只破碎的蓝色玻璃瓶滚了出来，瓶身上没有标签，只残留着淡淡的、类似檀香的味道。
“就是这个。”
林墨捡起玻璃碎片，指尖的寒意更重了，影子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传进他耳朵：“冷……蓝色的……他的手……”
“他？”林墨追问，“谁的手？”
影子晃了晃，突然消散了。
苏语正好过来，看到他对着空气说话，忍不住问：“墨哥，你跟谁说话呢？”
“没什么，自言自语。”
林墨把玻璃碎片装进证物袋，“这瓶子里的残留物重点测，还有，看看死者指甲缝里有没有异物。”
回到法医中心时，雨还没停。
苏语一头扎进实验室，林墨则坐在解剖室里，看着夏晚的尸体发呆。
“墨哥！有发现！”苏语拿着报告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蓝色瓶子里有高浓度敌敌畏，还混了印度进口的檀香精油，所以味道被盖住了！胃内容物里除了红酒，还有檀香精油的残留，跟瓶子里的一致！
另外，死者指甲缝里有聚酯纤维，深灰色的，还有一点皮屑，已经送去做dNA比对了！”
林墨点头，拿起解剖刀准备进一步尸检。当刀刃划开夏晚的胸腔时，那道影子又出现了，这次清晰了不少，夏晚的鬼魂站在解剖台边，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他说……那酒是‘助眠的’……我喝了一口就觉得不对……想跑，他抓住我……勒我的脖子……”
林墨顺着她的话追问：“他是谁？长什么样？你们在哪见的面？”
“不知道……他戴了口罩……在‘老地方’……就是我常去的那栋别墅……”鬼魂的声音越来越弱，“他怕我说出……秘密……”
“什么秘密？”
影子晃了晃，又要消散，临走前只留下一句：“他跟赵磊……一起做的……”
赵磊？林墨立刻拿出手机给李建国打电话：“李队，查一下夏晚的合作伙伴赵磊，两人有没有经济纠纷，另外，夏晚常去的‘老地方’，可能是她名下的某栋别墅。”
李建国那边很快有了回复：“赵磊我们查过了，他跟夏晚合伙开了家代购公司，最近有笔百万欠款没结清，赵磊说夏晚卷了钱跑了，还跟我们抱怨夏晚‘太会玩’，经常拿着公司的钱去参加派对。另外，夏晚在东湖确实有栋别墅，就是案发现场那栋，平时很少住，只有派对时才去。”
“再查赵磊的行踪，案发当晚他在哪。”林墨说。
“已经查了，他说自己在家陪老婆，有小区监控作证，但监控只拍到他进了小区，没拍到他有没有出门——小区后门没监控。”
挂了电话，苏语的dNA比对结果也出来了：“墨哥！指甲缝里的皮屑dNA，跟赵磊的不符，但跟一个叫王海涛的男人匹配！王海涛是做进出口贸易的，跟赵磊有合作，夏晚的社交账号里有跟他的合照，备注是‘王总’！”
林墨立刻让苏语调出王海涛的资料——45岁，已婚，名下有多家贸易公司，最近因涉嫌走私被海关调查过，但证据不足没立案。而他的西装，大多是深灰色聚酯纤维材质，跟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完全吻合。
“李队，重点查王海涛！”林墨再次拨通电话，“他跟赵磊有合作，且涉嫌走私，夏晚可能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被灭口了！”
李建国那边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把王海涛请到了警局。王海涛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梳着油亮的背头，坐在审讯室里，姿态放松得像在谈生意：“警察同志，我跟夏晚就是普通朋友，她跟赵磊合伙做生意，我帮过几次忙而已。案发当晚我在公司加班，员工都能作证。”
“加班到几点？”李建国问。
“大概十一点吧，然后就回家了。”王海涛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夏晚这姑娘，是挺会玩的，平时派对不断，身边男人也多，这次出事，说不定是跟哪个男人闹矛盾了？”
“你去过她东湖的别墅吗？”
王海涛顿了一下，随即点头：“去过一次，去年她生日派对，赵磊带我去的。怎么了？案发地在那？”
“案发当晚，有人看到你开车去过东湖别墅区。”李建国把监控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里，王海涛的黑色奔驰车出现在别墅区门口，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正是夏晚死亡时间的推测范围。
王海涛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哦，我是去过，不过是去找赵磊的，他说在那谈事，我到了之后给他打电话，他又说不在，我就走了，没下车。”
“赵磊说他当晚在家陪老婆，没去过别墅区。”李建国盯着他的眼睛，“你们谁在撒谎？”
王海涛的手指攥紧了水杯，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警察同志，就算我去过又怎么样？我跟夏晚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她‘会玩’是出了名的，说不定是欠了赌债，或者得罪了什么人，跟我可没关系。”
审讯陷入僵局时，林墨带着新的证据来了。他把一份尸检补充报告放在王海涛面前：“夏晚体内的敌敌畏，是通过掺了檀香精油的红酒摄入的。我们查了你的购买记录，你上个月在一家进口香料店买过印度檀香精油，跟死者体内的残留成分完全一致。另外，夏晚的别墅里，除了你的指纹，还有你的头发——你说你没下车，头发怎么会出现在别墅里？”
王海涛的脸色瞬间白了，手指开始发抖。林墨继续说：“你跟赵磊做走私生意，夏晚发现了，用这个要挟你给钱，对吧？你假意答应，以‘谈条件’为由，约她去别墅，还带了掺了敌敌畏的红酒，说能‘助眠’，让她放松警惕。她喝了一口发现不对，想跑，你抓住她，勒住她的脖子，强迫她把剩下的酒喝了，导致她有机磷中毒死亡。之后你清理了现场，但没找到她藏起来的走私证据，所以才会在别墅里多待了一会儿，留下了头发和纤维。”
“不是我！”王海涛突然激动起来，拍着桌子喊，“是赵磊！是赵磊让我做的！夏晚卷了公司的钱，还发现了我们走私的事，赵磊说她留不得，让我去解决！我只是个帮凶！”
“赵磊让你做的？”李建国追问，“有证据吗？”
王海涛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发颤：“有……我们的聊天记录，还有转账记录……他答应给我五十万，让我处理掉夏晚……”
李建国立刻让人去抓赵磊，而林墨走出审讯室，靠在走廊的窗户边。夏晚的鬼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脸色比之前好了些，眼神里带着释然：“谢谢你……墨哥……”
林墨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掺和走私的事？”
“我没掺和……”鬼魂轻轻摇头，“我是为了找我弟弟……我弟弟去年失踪了，有人说他跟赵磊的走私船有关，我才跟赵磊合伙，想查弟弟的下落……后来发现赵磊和王海涛走私的不仅是货物，还有人……我想报警，他们就来杀我了……我所谓的‘会玩’，不过是想接近他们，收集证据而已……”
林墨愣住了。原来夏晚的“会玩”，从来不是贪图享乐，而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弟弟，却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几天后，赵磊落网，对走私和教唆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夏晚的弟弟也被找到了，被关在一艘走私船上，万幸还活着。案件尘埃落定时，苏语拿着报纸跟林墨说：“墨哥，你看，这案子登报了，标题是‘社交名媛命丧别墅，只因“太会玩”卷入走私案’。不过说真的，谁能想到夏晚是为了找弟弟才那么做的？”
林墨看着报纸上夏晚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得灿烂，眼神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想起夏晚鬼魂最后的样子——她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慢慢消散在阳光里，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负担。
“是啊，谁能想到呢。”林墨轻声说。
有时候，人们口中的“会玩”，不过是别人用尽全力伪装的保护色。就像夏晚，她用一场场派对掩盖自己的目的，用周旋在男人之间的“玩世不恭”隐藏自己的脆弱，却最终还是没能躲过黑暗里的黑手。
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解剖台上，林墨拿起新的解剖报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死者，更多的秘密，而他会带着那双特殊的眼睛，继续在冰冷的尸体里寻找真相，给每一个逝去的灵魂，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