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市法医中心的解剖室还亮着惨白的灯。
林墨摘下手套，指尖在解剖台边缘轻轻敲击，苏语正低头整理尸检报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墨哥，建国叔刚发来消息，城西别墅出了命案，死者是赵兰。”
苏语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倦意，“50岁，做建材生意的那个女老板。”
林墨的指尖顿住了。
赵兰这个名字在本地商界不算陌生，更出名的是她的私生活——
年过半百仍绯闻不断，身边的年轻情人换得比季装还勤。
他起身套上外套，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袖口：“现场情况？”
“初步判断是他杀，报案人是她的司机，早上发现别墅门没锁，进去就看见人倒在客厅。”
苏语把平板电脑递过来，屏幕上是李建国发来的现场照片，“建国叔让我们现在过去。”
黑色的勘查车碾过凌晨的薄雾，二十分钟后停在青竹别墅区门口。
李建国叼着没点燃的烟站在警戒线外，看见林墨下车，把烟塞回口袋：“死者赵兰，50岁，独居。初步勘察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痕迹，门窗完好，怀疑是熟人作案。”
林墨戴上鞋套走进别墅，客厅的水晶灯碎了一半，碎片散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赵兰趴在茶几旁，米白色真丝睡袍被暗红色的血浸透，右手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尖捏着半片撕碎的纸巾。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
林墨蹲下身，目光扫过死者颈部的伤口，“颈动脉破裂，但切口不平整，像是……被某种钝器反复切割造成的。”
苏语正在用紫外线灯检查四周，忽然“咦”了一声：“墨哥，你看茶几底下。”
林墨俯身，发现地毯纤维里嵌着一枚小巧的铂金戒指，戒面上刻着缩写“ZL”。
他用证物袋收好戒指，指尖刚离开袋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又是你”， 林墨没有回头，苏语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自言自语，低头继续记录现场数据。
客厅的落地镜里，映出个模糊的女人身影。
赵兰穿着那件染血的睡袍，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妆容花得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
她望着自己的尸体，忽然转向林墨，嘴唇翕动着，声音细得像丝线：“他骗我……他说会娶我……”
“他是谁？”林墨轻声问，目光仍停留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上。
“手表……他的手表……”赵兰的身影忽明忽暗，手指颤抖地指向茶几，“那只表，是我送的……”
苏语恰好掀开茶几上的果盘，底下露出块男士腕表，表盘上嵌着碎钻，表链上还挂着个小小的十字架吊坠。
她戴着手套拿起腕表：“墨哥，这表看起来不便宜，像是定制款。”
林墨接过腕表，表背上刻着日期“2024.03.15”。
赵兰的鬼魂突然激动起来，身影剧烈晃动：“就是他！他昨晚来过！他说要带我去马尔代夫……”
“赵兰昨晚有访客？”林墨抬头问李建国。
“正在查监控。”
李建国拿着对讲机说话，眉头拧成个疙瘩，“别墅的监控硬盘被人拆走了，门口的公共监控拍到昨晚八点，有个年轻男人进了别墅区。”
林墨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半片纸巾粘在掌心，上面隐约能看见淡粉色的唇印，还沾着点透明的膏状物质。
他让苏语取样化验，自己则起身检查其他房间。
主卧的衣帽间一片狼藉，几十件名牌服饰被扔在地上，梳妆台的抽屉全被拉开，首饰盒空了大半。
“看起来像入室抢劫？”
苏语跟进来，看着满地狼藉皱起眉，“但客厅的现金和贵重物品都没动。”
“是伪装。”林墨指着床头柜，上面放着杯没喝完的红酒，两只酒杯并排摆在托盘里，“她认识凶手，还请对方喝了酒。”
赵兰的鬼魂飘在衣帽间门口，忽然捂住胸口，表情痛苦：“他说我老了……说我不如那些小姑娘……”她的目光落在地上一件男士西装外套上，“那是他的衣服，他忘在这里的……”
林墨捡起西装，翻出内侧的标签，上面绣着名字“周磊”。
西装口袋里有张健身房的名片，印着“私人教练 周磊”，旁边还有张电影院的票根，日期是昨晚七点。
“查周磊。”
林墨把证物交给技术科的人，“25到30岁，身高大概一米八五，昨晚七点在星光影院看电影，八点进入青竹别墅区。”
李建国立刻安排人去查，自己则留在现场指挥勘察。
林墨回到客厅时，赵兰的鬼魂正蹲在尸体旁哭泣，眼泪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除了周磊，昨晚还有别人来过吗？”林墨蹲在她身边，声音放得很轻。
赵兰抬起头，脸上的血污混着泪水，看起来格外瘆人：“王……王老板……他下午来的，跟我吵了一架……”
“王老板是谁？”
“王志强……做钢材生意的……”赵兰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影渐渐透明，“他说我要是不还他钱，就……”
话没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苏语恰好走过来，手里拿着初步化验报告：“墨哥，纸巾上的膏状物质是男士发蜡，唇印的dNA和死者一致。还有，死者体内检测出少量安眠药成分。”
“安眠药？”林墨皱眉，“尸检时留意胃部内容物。”
回到法医中心时天已经亮了。
林墨脱下防护服，苏语正在准备解剖器械，不锈钢托盘上的手术刀闪着寒光。
赵兰的尸体被抬上解剖台，林墨拿起解剖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叹息——
赵兰的鬼魂又出现了，正站在观察窗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胃里有未消化的牛排和红酒，安眠药剂量不大，不足以致命。”
苏语一边记录一边说，“颈部伤口有多处重叠，凶器应该是边缘不平整的锐器，比如……”
“比如碎掉的水晶灯碎片。”林墨指着死者伤口里嵌着的细小玻璃碴，“现场的水晶灯碎了一半，少了一块最大的碎片。”
他用镊子夹出玻璃碴，赵兰的鬼魂突然尖叫起来：“就是那个！他拿灯砸我！他说我不该查他账户……”
“查账户？”林墨停下动作，“你查了周磊的账户？”
赵兰点头，身影因激动而扭曲：“我发现他偷偷转走我公司的钱……他说只是暂时周转，我信了……”
解剖进行到一半，李建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周磊找到了，28岁，健身教练，确实是赵兰的情人。他说昨晚看完电影去了赵兰家，九点左右离开，有人证。”
“人证是谁？”林墨问。
“他的同事，说周磊九点半回到健身房打卡。”
李建国把资料放在桌上，“另外，王志强也查了，他是赵兰的生意伙伴，也是前情人，最近因为资金问题跟赵兰闹得很僵，昨天下午确实去过别墅。”
林墨放下解剖刀，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梧桐树：“王志强有不在场证明吗？”
“昨晚他在外地开会，有航班记录。”李建国点燃烟，“还有个情况，赵兰的儿子赵天宇昨晚也联系过她，母子俩关系一直不好，赵天宇三年没回家了。”
“赵天宇在哪？”
“在上海做金融，我们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协助调查。”
李建国吐出烟圈，“对了，周磊的账户确实有大额资金流入，来源是赵兰公司的子账户，最近三个月转了将近五百万。”
苏语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电脑屏幕：“墨哥，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纸巾上发蜡的化验结果，里面含有一种罕见的植物精油成分。
林墨凑近看了看，赵兰的鬼魂忽然说：“这不是周磊的……他不用这种发蜡……”
“那是谁的？”
“是……是王老板的……他一直用这个牌子……”赵兰的声音犹豫起来，“但他下午就走了……”
林墨重新检查死者的指甲，在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深棕色的纤维：“苏语，化验这个。”他转向李建国，“查王志强的行程，确认他是否真的离开本市了。另外，查赵兰公司的账户流水，看看除了周磊，还有谁动过资金。”
下午三点，化验结果出来了，深棕色纤维来自一种高档羊绒大衣，品牌是“纪梵希”。李建国也带来了新消息：“王志强昨晚的航班取消了，他根本没离开！有人看到他昨晚十点左右出现在青竹别墅区附近！”
“还有，赵天宇说昨晚给母亲打电话没人接，他已经买了最早的机票回来。”
李建国补充道，“周磊那边，我们在他住处找到了一块水晶灯碎片，上面有血迹，正在化验。”
林墨正在给赵兰的尸体缝合，听到这里动作顿了顿。
赵兰的鬼魂飘在他身后，忽然冷笑一声：“他们都想骗我……周磊想要我的钱，王志强想要我的公司，天宇……他恨我……”
“为什么恨你？”林墨问。
“他说我毁了他父亲……”赵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明明是他父亲先出轨的……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委屈自己……”
傍晚时分，周磊被带到警局。
面对水晶灯碎片上的血迹，他承认昨晚和赵兰发生过争执，但坚称自己没杀人：“她发现我转钱，跟我吵起来，我推了她一把，她撞在灯上，灯碎了，我害怕就跑了！那时候她还活着！”
“你离开时是几点？”李建国问。
“大概九点十五分。”周磊的脸色苍白，“我真的没杀她！”
这时，赵兰的鬼魂突然出现在审讯室外，指着周磊尖叫：“他在撒谎！他掐我脖子！他说要让我永远闭嘴！”
林墨看着周磊颤抖的双手，忽然问：“你戴手表吗？”
周磊愣了一下：“戴……但不是赵姐送的那块，我昨天忘在健身房了。”
“什么牌子？”
“劳力士，普通款。”
林墨看向李建国：“查周磊昨晚九点十五分后的行踪，调所有路口监控。另外，查王志强的大衣，是不是深棕色纪梵希羊绒款。”
晚上八点，赵天宇从上海赶回，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他坐在警局的接待室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和我母亲关系不好，三年没联系了，她死了我很意外，但谈不上难过。”
“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哪？”李建国问。
“在上海的公寓里，有监控。”赵天宇推了推眼镜，“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件事，王志强不仅和我母亲有生意往来，他还挪用了公司的钱，我母亲发现后一直想告他。”
这时，技术科传来消息：王志强的大衣确实是深棕色纪梵希羊绒款，他承认昨晚去过赵兰家，但说是去道歉的，十点前就离开了。而周磊的监控显示，他九点半回到健身房，之后一直没离开。
案件陷入僵局。林墨站在法医中心的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月亮，赵兰的鬼魂就站在他身边，身影比之前清晰了些。
“还有一个人……”她忽然说，“张秘书……她跟了我十年，昨天下午也来过……”
“张秘书？”林墨想起资料里有这个人，张静，35岁，赵兰的首席秘书，“她有嫌疑吗？”
“她……她好像喜欢周磊……”赵兰的声音不确定，“我看到她偷偷看周磊的眼神……还有，公司的账户权限，她也有……”
林墨立刻让李建国查张静。凌晨时分，消息传来：张静昨晚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她的储物柜里发现了那块赵兰送周磊的定制腕表，表链上沾着微量血迹，dNA与赵兰一致。
张静被带到警局时，脸色平静得可怕。面对证据，她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是我杀的。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有钱就能玩弄所有人的感情。周磊是我的，她凭什么抢？”
“你用什么杀的她？”李建国问。
“水晶灯碎片。”张静的眼神冰冷，“她发现周磊转钱，又查到是我帮他操作的，就骂我是贱货，还说要让我坐牢。我一时激动……”
案件似乎尘埃落定。林墨却觉得哪里不对，他回到解剖室，重新检查赵兰的尸体，忽然发现死者左手手腕上有个淡淡的压痕，像是戴过手表的痕迹，但赵兰平时从不戴表。
“这不是张静做的。”赵兰的鬼魂站在解剖台边，语气肯定，“她没戴手表……杀我的人戴了手表，金属表带硌得我很疼……”
林墨立刻调取张静的资料，她确实没有戴手表的习惯。
而王志强和赵天宇都戴手表，王志强戴的是江诗丹顿，金属表带；赵天宇戴的是百达翡丽，皮带款。
“再查王志强的航班取消原因，还有赵天宇昨晚的通话记录。”
林墨给李建国打电话，“重点查他们有没有私下联系。”
第二天早上，真相终于浮出水面。王志强的航班是赵天宇帮忙取消的，赵天宇昨晚根本没在上海，他用伪造的监控骗过了警方。
真正的凶手是赵天宇，他恨母亲多年来的放纵，更恨她把外公留下的公司折腾得濒临破产。
昨晚十点，他潜入别墅，本想劝母亲转让公司，却撞见母亲正在查账，发现他和王志强联手挪用公款。
争执中，赵天宇用水晶灯碎片杀了母亲，王志强帮他处理了部分痕迹，张静则因为爱慕周磊，偷走了腕表想嫁祸给他。
赵兰的鬼魂最后一次出现在林墨面前时，身上的血迹消失了，穿着一身干净的旗袍。
她看着窗外，轻声说：“我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原来我什么都留不住……”
林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在晨光里。苏语走进来，：“墨哥，案子结了。”
“嗯。”“通知技术科，把赵兰的尸体处理好，让她体面点走。”
解剖室的灯终于熄灭，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解剖台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还在诉说着昨夜的血腥与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