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叶云并未直接否定那奇兵之策,而是将问题转向了具体实施:
“此策若行,需调动多少民夫转运粮草?边境互市是否会因此中断?当地百姓生计会受多大影响?战后,又需派驻多少兵马戍守,方能保新拓之地安宁,而不致成为拖累朝廷财税、徒耗民力之地?”
这一连串实际的问题,让提议的皇子一时语塞。
南宫清泸也怔住了——大皇兄考虑军务的重心,何时从战略得失、朝廷威仪,转向了“民夫”、“百姓生计”、“财税耗用”这些具体而微的民生细节?
南宫宇程把玩着玉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作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他的眼光自是毒辣的。
他立刻意识到,大皇兄的追问背后,是一种全新的权衡思路——不仅仅是“该不该打”,更是“值不值得打”,以及“如何打才能最小程度地伤及国本民力”。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午的骑射课上,众多皇子在靶场上各展风采。
南宫叶云今日的表现尤为亮眼,箭箭命中靶心,动作干净利落。
但在休息间隙,他却并未像往常那般,与其他皇子一样聚在一起谈论弓马技艺或是京中趣闻,而是独自走向马厩,与年长的马夫低声交谈,询问马料来源、家中境况等琐事。
南宫清泸远远看着,心中疑云更浓。他清楚地记得,不久前大皇兄身上还隐约流露出被“皇帝辛苦论”触动的迷茫,与他们心中的微妙变化遥相呼应。
为何短短时间内,大皇兄就像是变了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更为坚韧的力量?那沉重的担子,他似乎扛得更稳,也更心甘情愿了?
南宫宇程同样如此。
这种胶着与猜测,在几天后的学堂休息日终于得到了解答。
这一日,南宫清泸正准备去校场演练剑术,南宫宇程也计划着查阅新送来的商路文书,却同时接到了南宫叶云身边近侍的密讯——不是单独相约,而是邀请所有皇子至僻静宫苑的水榭相聚。
两人带着满腹疑窦来到水榭,只见南宫叶云已等在那里,身旁还站着笑嘻嘻的南宫星銮。
更令人惊讶的是,水榭中已聚集了数位皇子,四皇子南宫明徇,八皇子南宫春雨,十皇子南宫择业等皆在其列,个个面露疑惑。
“大皇兄,这是......”南宫清泸环视众人,不解地问道。
南宫宇程目光在南宫叶云的便服上扫过,又看了看同样穿着简便衣衫的南宫星銮,心中的猜测越发清晰。
南宫叶云微微一笑,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今日邀各位皇弟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待最后几位皇子也匆匆赶到,水榭中已聚集了十余人。年纪较小的十三皇子南宫茗成忍不住问道:“大皇兄,为何将我们都叫来此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南宫叶云环视众人,缓缓道:“这几日,我觉察诸位皇弟心神不宁,可是心中对某些事仍有困惑?”
众皇子面面相觑,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南宫星銮。自那日“皇帝辛苦论”后,确实许多人的心态都产生了微妙变化。
南宫清泸性子直率,率先开口:“大皇兄既然问起,我也不瞒着。自十六弟那番话后,我确实时常思量,那位置之苦累,是否真值得我等倾尽所有去争夺?”
“是啊,”五皇子南宫宇程接口道,“权衡利弊,那位置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束缚重重。可大皇兄近来的表现,倒像是更加义无反顾了?这其中的转变,着实令人费解。”
其他皇子也纷纷点头,显然都有同样的疑问。
南宫叶云与身旁的南宫星銮对视一眼,小家伙立刻会意,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一幕被细心的南宫宇程看在眼里,更加确定这其中必有蹊跷。
“诸位皇弟的困惑,我明白。”南宫叶云目光深远,“但要解答这些疑问,空谈无益。今日,我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去何处?”十二皇子南宫弘毅好奇地问。
南宫叶云笑而不答,只道:“随我来便是。”
他率先起身,南宫星銮立刻蹦蹦跳跳地跟上。众皇子虽满腹疑窦,却也只得相继起身。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几处偏僻的宫苑,最终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院子前。
院墙斑驳,朱漆剥落,门前杂草丛生,显然已久无人至。
“大皇兄带我们来这废院做什么?”十一皇子南宫琰忍不住问道。
南宫叶云不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引众人入内。院中荒草及膝,一座假山倾颓过半,角落里有个极不显眼的洞口,被杂草半掩着。
“这是......”南宫清泸皱眉。
南宫星銮笑嘻嘻地跑到洞口前,得意地说:“这是我之前挖的狗洞,从这儿钻出去,就是宫外啦!”
“什么?!”
“不会要让我们出宫?!”
“私自出宫可是重罪!”
众皇子顿时哗然,个个面露惊色。十三皇子南宫茗成更是吓得后退半步:“这、这要是被父皇知道......”
南宫叶云镇定自若,目光扫过众人:“法不责众。况且,今日之行,我自有分寸。”
他特意转向南宫清泸和南宫宇程,意味深长地道:“二弟,五弟,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转变吗?那就随我来。”说罢,他竟毫不犹豫地俯身,利落地钻入那洞口。
南宫星銮朝众人做了个鬼脸,也灵活地跟着钻了进去。
水榭内一片寂静,只余风吹荒草的沙沙声。众皇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大皇兄所谓的“解惑”,竟是带他们钻狗洞出宫!
南宫清泸与南宫宇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满是挣扎。
私自出宫确是大罪,但大皇兄那笃定的眼神、方才意味深长的话语,以及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困惑,像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们。
“疯了,真是疯了......”四皇子南宫明徇喃喃道,这位向来最重礼法的皇子脸色发白。
南宫宇程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他向来精于算计,此刻却在心中飞快权衡:大皇兄向来稳重,绝不会无的放矢。这冒险背后,必有深意。
况且,他对宫外的了解多来自文书,若能亲眼印证......
“我去。”南宫宇程忽然道,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向洞口。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虽略显犹豫,最终还是俯身钻入。
南宫清泸见状,胸膛起伏,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他渴望建功立业,但那份雄心近来总被“值不值得”的疑问所困扰。他需要答案。
“罢了!”他咬牙道,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寻求真相的决绝。随即第三个钻入洞中。
三位最具竞争力的皇子都已出去,剩下的皇子们更是进退两难。
“咱们......要不要跟去?”十二皇子南宫弘毅怯生生地问。
八皇子南宫春雨苦笑:“三位皇兄都去了,我们留在此处,万一事发,难道就能脱了干系?”
这话点醒了众人。法不责众不假,但若只有他们几个留在宫中,日后追查起来,反而更难解释。
十皇子南宫择业长叹一声:“既然如此,同去便是。”说着也走向洞口。
有了带头的,其他皇子也陆续跟上。虽个个面露难色,但终究还是相继钻过那狭窄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