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溯看着弟弟那充满探寻的目光,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甚至是一丝身为人父却无法了解自己孩子的挫败感。他摆了摆手,语气十分坦诚:
“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今夜也不会与你坐在这里,借着酒意谈论此事了。”
“嗯?” 南宫澈明显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意外。他一直以为,十六皇子那般与众不同,定然是南宫溯这位太上皇暗中悉心培养、刻意引导的结果。毕竟,那孩子展现出的某些特质,实在不像是一个深宫之中自然长大的孩童所能拥有的。
“小十六为什么会是这样,他身上那些超越年龄的智慧和偶尔流露出的……沧桑感,究竟从何而来,我至今也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南宫溯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些声音,
“我连他是什么时候、跟谁学的武功,也完全不知道。而且,他练的武功路数,也并非我们南宫皇族世代传承的皇家功法,精妙奇诡之处,连我身边的暗卫首领看了都暗自心惊。”
南宫溯说到这里,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此事在他心中也是一个不小的疙瘩:“当初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无意间展露出那身不俗的武艺时,我也很惊讶。
震惊之余,我立刻加派了暗卫,日夜轮流,隐在暗处盯着他,想弄清楚他背后是否有什么人,或者他到底有什么奇遇。”
“那可有什么发现?” 南宫澈不由得追问道,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前倾,被这个谜团深深吸引。
“什么也没有。” 南宫溯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荒谬的神情,
“暗卫盯了他整整一年,回报说十六皇子的一切行为看上去都非常‘正常’。作息规律,读书习字,偶尔偷偷出宫玩,和宫女太监们嬉闹……没有任何可疑之人与他接触,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秘密的练功场所。
暗卫甚至曾冒险,在他深夜熟睡后,偷偷潜入他的寝宫内外仔细搜查过,依旧是一无所获。那些武功,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他脑子里、身体里的一样。”
“不会吧……” 南宫澈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难不成小十六真是什么神仙转世,佛陀下凡?生而知之?” 这个想法过于离奇,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南宫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郁闷之气排出。他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火,眼神有些深邃:“我也曾为此深感困惑,甚至……有些不安。后来,我亲自去了一趟钦天监,找了国师。”
“国师怎么说?” 南宫澈屏住了呼吸。
“国师只是笑着对我说了寥寥数语。” 南宫溯模仿着当时国师那缥缈的语气,“他说,十六皇子乃应运而生之人,其身系大辰国运之兴衰,其存在本身,便是王朝未来百年昌盛之关键所在。”
“然后呢?” 南宫澈急切地问。
“没有了。” 南宫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当时还想再追问得更详细些,比如他为何会如此特别,他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国师只是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重复了那句所有方外之士都爱用的推诿之词——‘天机不可泄露,陛下顺其自然便好’。”
“唉!” 南宫澈听到这里,不由得泄了气,身子向后靠回椅背,一脸郁闷地吐槽道,“这些修道的牛鼻子老道,说话总是这样,云山雾罩,故弄玄虚!明明知道些什么,偏偏不肯说个明白,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让人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看着他这副模样,南宫溯反而笑了出来,那笑容里带着同病相怜的意味。他再次举起酒杯:
“好了,澈弟,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正如国师所言,顺其自然吧。”
南宫澈面色落寞,端起手中酒杯,与南宫溯碰了一下,随后两人一饮而尽。
“不过,皇兄,既然那老牛鼻子说十六心系大辰国运,你为何没有……,反而……”
“实话说,对于这件事,我一直都很头疼。”南宫溯回忆道,“那时我尝尝回想起我们当初争皇位的时候。”
“我虽有心想要阻止,但也找不到任何办法,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步入我们的后尘。”南宫溯有些落寞的说道。
南宫澈闻言,也有些追忆,不禁暗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小十六的降生,才有所好转。”
……
稷下学宫
殿内檀香袅袅,书卷气混着陈旧木料的味道,沉淀出一种令人心静的肃穆。然而,这份肃穆正被逐渐升腾的火药味驱散。
年迈的祭酒先生须发皆白,端坐于讲席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几位身份尊贵的少年学子。今日论政的题目,是“国朝当前之急务何在”。
大皇子南宫叶云率先开口,他年方十九,眉宇间已具威仪,声音沉稳有力:
“学生以为,急务在于‘强干弱枝,中央集权’。如今各地藩镇、豪族看似臣服,实则拥兵自重,税赋时有滞留。当效仿先祖,削其兵权,收其财赋,选派干练京官巡查地方,使政令出于一门,如臂使指,则国基稳固,内患不生。”
他的观点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显然是深受父皇铁腕治国的影响。
他话音刚落,二皇子南宫清泸便轻笑一声。南宫清泸与南宫叶云同岁,面容俊雅,眼神却锐利如鹰。
“皇兄所言,乃是安内之策,却未免过于着眼于方寸之间,忽略了真正的威胁。”
他声音清晰,带着一种战略层面的考量,“清泸以为,急务在于‘外御强敌,开拓疆土’。诸位当知,我大辰虽居中原,实则强敌环伺——东夷据海窥视,北狄铁骑叩关,西戎骚扰边境,南蛮象军侵扰。此四境之患,方为心腹大患!当集中国力,先破其一隅,以雷霆之势扬我国威,再图其余。唯有以攻代守,打出十年太平,方能真正稳固国本,令四方慑服!”
他的话语间,充满了开疆拓土的雄心与战略家的视野。
“哼,大哥盯着家里那点权柄,二哥只想着打打杀杀,皆是耗损国力之道!”
五皇子南宫宇程年纪最轻,刚满十八,但眉梢眼角已满是锐气与不耐。
“国朝真正的急务,在于‘开拓利源,富国强兵’!当大力扶持商贸,开凿运河,鼓励工匠革新技艺,甚至组建更大规模的船队出海,与番邦互通有无。国库充盈,兵甲精良,届时莫说内患外敌,便是开疆拓土,扬我国威于四海,亦非难事!整日琢磨权术征伐,岂不是舍本逐末?”
南宫叶云眉头一拧:“五弟!商事乃末业,岂能与农本、兵事相提并论?鼓励逐利之风,岂不坏了民心根基?你那是本末倒置!”
南宫清泸也摇头反驳:“五弟想法虽好,却过于理想。强敌当前,岂容你慢慢积累财富?若无强大军力震慑,纵有万贯家财,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肥肉!富国之前,需先强国!”
“迂腐!”南宫宇程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固步自封,穷兵黩武,才是取乱之道!唯有厚植国力,方能支撑长久霸业!像你们这般,要么内斗不休,要么盲目征伐,我大辰何时才能真正强盛?”
三人各执一词,引经据典,声音越来越高,言辞也越来越尖锐。南宫叶云强调内部秩序与集权,南宫清泸着眼于外部威胁与军事扩张,南宫宇程则力主经济发展与国力积累。
谁也说服不了谁,殿内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年轻的皇子们面红耳赤,仿佛眼前不是课堂,而是未来的金銮殿。
老祭酒始终沉默着,浑浊的目光在三位皇子身上缓缓移动,并未出言制止,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这些龙子凤孙,个个天资聪颖,却似乎都走上了极端,少了些……中和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