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金銮殿中的山呼万岁声才渐渐平息。
南宫叶云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工,最后落在挺身而立、嘴角含笑的南宫星銮身上,心中暖流涌动,更添了几分底气。
他抬手虚扶,声音沉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卿平身吧。”
百官谢恩起身,殿内气氛微妙,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世家官员们此刻如同霜打的茄子,只想尽快结束这尴尬的朝会。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风波已过,朝会即将例行公事般结束时,一道沉稳的声音自世家官员队列中响起。
“陛下。” 只见邹家家主邹远瞻手持玉笏,缓步出列,而后郑重地跪伏于地。
南宫叶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厌烦。
这邹家,莫非还要不识趣地纠缠选妃之事?他语气淡然地开口:“邹爱卿,何事启奏?”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邹远瞻仿佛没有感受到皇帝的不悦,依旧恭谨地垂首道:
“臣,恭贺陛下、皇后娘娘!天降祥瑞,龙裔承祧,实乃国朝之幸,万民之福!臣与阖族上下,同沐天恩,欢欣鼓舞!”
这番贺词说得情真意切,倒让南宫叶云面色稍霁,微微颔首:“邹卿有心了。”
然而,邹远瞻话锋并未停止,他继续道:“陛下圣心喜悦,臣等感同身受。在此普天同庆之际,臣……臣另有一不情之请,恳请陛下恩准。”
来了。南宫叶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哦?邹卿但说无妨。” 他倒要看看,这邹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就连一旁的南宫星銮,也微微挑眉,露出了些许玩味的神情,似乎想听听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邹远瞻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晰传遍大殿:
“陛下!逍遥王殿下乃陛下胞弟,国之栋梁,文韬武略,功在社稷。
然殿下至今忙于国事,王府中馈犹虚,尚未婚配。
臣……臣斗胆,愿为小女琴颖,求得天家恩典!小女虽资质愚钝,然自幼熟读诗书,略通琴棋,性情温良,仰慕王爷威仪已久。
若蒙陛下与王爷不弃,许以王妃之位,臣邹家满门,愿效犬马之劳,以报天恩!”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就连南宫叶云也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邹远瞻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不是向他推销女儿,而是转向了逍遥王南宫星銮!
这老狐狸,眼光倒是毒辣,心思更是活络。
他立刻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联姻请求。
邹家这是在林、崔、李等世家碰了一鼻子灰后,另辟蹊径,想要通过绑定逍遥王,来维持乃至提升家族在朝中的地位。
逍遥王深得帝心,若能结成姻亲,对邹家而言,无疑是找到了一座更稳固的靠山。
南宫叶云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身旁的弟弟,却见南宫星銮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只是那抹玩味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寒门官员们面面相觑,感慨世家手段层出不穷;
而其他世家官员,尤其是林维舟等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邹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跟逍遥王结亲,难不成邹家真的要背叛其他世家,转而投向皇族。
南宫叶云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权衡,也需要尊重弟弟的意思。他沉吟片刻,看向南宫星銮,语气缓和地问道:“星銮,邹卿所言,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南宫星銮身上。这位逍遥王爷,他的婚事,同样是牵动朝局的大事。
南宫星銮尚未说话,身后的苏家苏宁站了出来,在百官面前跪了下来,“臣,恭贺陛下喜得龙裔!此乃江山之幸,万民之福!”
“行了,苏爱卿,平身吧,这些客套话就不必了,你出列所为何事?”
南宫叶云看着接连跪下的两位大臣,一位是世家代表邹远瞻,一位是寒门翘楚苏宁,倒是在心里笑道,
“銮儿这小子还真是艳福不浅,一个两个都想嫁给他。”
苏宁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扫过身旁的邹远瞻,转而面向御座,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陛下,臣见邹大人为逍遥王殿下婚事操心,感佩之余,亦想起一桩深藏心中多年的旧事,故而冒昧出列,恳请陛下圣裁。”
他略一停顿,仿佛在积蓄勇气,随即抬起头,眼神灼热而坚定地望向南宫叶云,话语清晰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陛下明鉴!逍遥王殿下英武不凡,功在社稷,天下敬仰。
臣之女晚清,虽不敢言才貌双全,然自幼深受家风熏陶,知书达理,更对王爷风骨心仪已久,此心天地可鉴!
此事本为苏家私愿,臣等不敢妄攀天家。”
说到这里,他话音陡然拔高,带着引据经典的郑重:
“然,太上皇在位时,曾不止一次于宫中对家父慨叹,言及苏家忠勇,若有缘法,深愿与苏家结两姓之好,以全君臣相得之情!
只因往日缘悭一面,双方始终未有年岁相当之子女,此议方才搁置。
如今天缘巧合,臣之女晚清待字闺中,与王爷年貌相当,臣斗胆叩请陛下,念在太上皇昔日殷殷期许与苏家世代忠心之上,成全此段良缘!”
“嗡——”
苏宁话音甫落,原本就因邹家提亲而紧绷的朝堂,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邹远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最初的错愕转为铁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他握着玉笏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他猛地侧头,目光如刀子般剜向身旁的苏宁,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被“截胡”的滔天恨意。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寒门出身的苏家竟敢如此直接、如此大胆地当庭与他邹家争夺王妃之位!
甚至还搬出了太上皇!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
而以林维舟、崔明为首的其他世家官员,此刻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复杂。
他们看向邹远瞻的眼神中,不免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与讥讽——好你个邹远瞻,想独辟蹊径讨好逍遥王?这下好了,被寒门狠狠将了一军!
同时,他们心中也警铃大作:苏家此举,绝非仅仅是结亲那么简单,这是寒门势力在皇权默许下,对世家传统领域的一次强势挑战!
今日争的是王妃之位,明日争的或许就是更多的权柄!
寒门出身的官员则在短暂的惊愕后,眼中纷纷爆发出激动与振奋的光芒。
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难掩喜色。
苏宁此举,太提气了!
这不仅是为苏家争,更是为所有被世家压制的寒门子弟争了一口气!若能成功,寒门在朝中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
整个金銮殿上,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每个人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政治气息。
龙椅之上,南宫叶云将台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适时地轻咳一声,待殿内稍稍安静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追忆和肯定:
“苏爱卿所言……确有其事。”南宫叶云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带着几分感慨,
“朕还记得,父皇在位时,的确多次与苏老将军把酒言欢,每每谈及苏家忠烈、儿郎骁勇,总不免惋惜未能早日结成姻亲,引为憾事。
父皇曾言,‘苏家之气节,当与我南宫家世代相扶’。此乃父皇金口玉言,朕亦铭记于心。”
皇帝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表态支持哪一方,但无疑是给苏家的请求加上了一道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砝码——这是已退位的太上皇所愿!
邹远瞻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翕动,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搬出太上皇,这几乎是无法撼动的理由。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投向了风暴的中心——始终一言未发,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笑意的逍遥王南宫星銮。此刻,他的态度,将决定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婿”风波,最终走向何方。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