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书珩心中巨震,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逍遥王竟然料到了他会来,这份洞察力,简直可怕。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和决心,此刻在对方精准的预判面前,竟显得有些苍白。
“蛛网”的威名他早有耳闻。此刻,这暗刃的成员却成了引路人,其意味不言自明——王爷对世家的了解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奇异的、被看穿后的释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那灰衣人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灰衣人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他的步伐轻盈而诡异,仿佛融入了夜色,若非刻意跟随,极易失去其踪迹。
邹书珩打起十二分精神,紧跟其后。 他们并未走通往王府正门的大路,而是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与阴影之中,有时甚至需要翻越不高的墙头,显然走的是一条极为隐秘的路径。
邹书珩心中明了,这是为了避免被可能存在的各方眼线察觉,毕竟他今天刚跟着逍遥王灭了孙家,其余世家不可能对他没有防范。
约莫一炷香后,两人来到逍遥王府邸的一处侧院外墙。
灰衣人做了个手势,示意邹书珩在此稍候,随即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片刻后,一扇看似寻常、实则隐蔽的小门从内部被轻轻打开。 灰衣人探出身,低声道:“公子,请进。王爷在书房等候。”
邹书珩迈步而入,门在身后悄然合上。他被引入一条幽静的回廊,廊下灯火昏黄,只能勉强视物。
府内一片寂静,与想象中的王府森严迥然不同,但这种寂静反而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最终,灰衣人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躬身道:“王爷,邹公子到了。”
“进来。”
邹书珩定神走入。书房内烛火通明,书卷气浓郁。
逍遥王南宫星銮并未如寻常王爷般端坐主位,而是随意地靠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
他年仅十岁,面容尚存稚嫩,身量却已接近少年,穿着一袭合体的墨色常服。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那完全不属于一个十岁孩童的眼睛,深邃、平静,如同古井无波,此刻正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看向邹书珩。
“书珩,见过王爷。”邹书珩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南宫星銮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看你神色,这次回家,怕是没能如愿说服邹世伯吧?”
邹书珩心头一紧,对方果然洞若观火。他直起身,谨慎地开口:
“王爷明鉴。家父……确实尚有顾虑。不过,父亲言明,只要王爷应允一事,邹家上下,必将倾力效忠,再无二心。”
“哦?”南宫星銮眉梢微挑,似乎来了兴趣,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冷静,
“说说看,邹世伯想要本王答应何事?莫非是……想与皇家结个姻亲?”
邹书珩呼吸一滞,虽然早有预料,但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点破,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他低下头,沉声道:
“王爷英明。家父确有此意。只要王爷愿聘舍妹为逍遥王妃,邹家便是王爷最忠诚的臣属。”
“呵。”南宫星銮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他将玉佩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小的身躯微微前倾,那双过于成熟的眼睛盯着邹书珩,
“书珩,那你呢?你深夜冒险来此,是想替父传话,促成这桩婚事,还是……另有所求?”
这直指核心的一问,让邹书珩猛地抬头。
他看到了王爷眼中那抹洞察一切的光芒,知道自己任何掩饰都是徒劳。他不再犹豫,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而清晰:
“王爷!书珩不愿!书珩不愿小妹成为政治联姻的筹码!书珩更相信,邹家对王爷的价值,不应系于一个女子的婚姻之上!”
他目光灼灼,带着年轻人的锐气与决心,
“书珩愿凭手中剑、胸中谋,为王爷效力,在军中挣得功名!恳请王爷给书珩一个机会,一个不靠联姻,也能证明邹家忠诚和价值的机会!”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摇曳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南宫星銮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稚嫩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站起来说话。”
待邹书珩起身,南宫星銮才继续说道:
“你父亲的选择,是世家族长最惯常的思维,求稳,求可控。他将颖儿嫁入王府,邹家便与本王,与皇室,有了最直接的血脉联系,在他看来,这是最牢固的捆绑。”
他的话语冷静得像在分析棋局,而非谈论一场关乎多人命运的婚姻。
“而你,选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
南宫星銮的目光锐利起来,“你想用军功实绩说话。志气可嘉。但你想过吗?
你若在军中毫无建树,或者进展缓慢,你父亲,乃至整个邹家,会如何看?本王又凭什么,要为了你一个人的志气,放弃一个能立刻稳住一个世家的、看似更‘稳妥’的方案?”
邹书珩迎着那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
“书珩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在军中有所作为,甘受任何处置!
至于王爷的信任……书珩不敢空口奢求,只求王爷能给书珩一个证明的战场!北境、西陲,无论什么地方, 书珩愿往!”
南宫星銮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似乎在权衡。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邃笑容。
“军令状倒不必。不过,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他站起身,虽然身高尚不及邹书珩,但那气势却仿佛在俯视,
“联姻之事,本王不会立刻答应,但也不会明确回绝。它会悬在那里,让你父亲有所期待,也有所忌惮。”
他走到邹书珩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神锐利:“而你,邹书珩,本王需要一人来替我操练一支奇兵,你···可愿?”
“奇兵?”
邹书珩微微一怔,这个提议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会被派往边军,从底层一步步爬起,却没想到王爷直接给了他一个独立练兵的机会。这信任来得太快,也太重。
“是,奇兵。”南宫星銮踱回书案后,用手摊开一张粗略的舆图,指向京城外某处隐蔽的山谷,
“地点,本王已选好。人员,初步定为三百人,皆由‘蛛网’从各地遴选的身世清白、或有特殊技艺、或心志坚韧之辈。他们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军中好手,但各有潜能。”
他抬头,目光如炬,看向邹书珩:“本王要的,不是堂堂正正之师,而是一把能潜入阴影、执行特殊任务的尖刀。
刺探、破坏、奇袭、护卫,乃至……清除。这支军队,需绝对忠诚,只听命于本王一人。而本王,需要一个人,来替我将这群散沙,淬炼成钢。”
十岁孩童的话语,却勾勒出一支冷酷暗卫的蓝图。
邹书珩感到一股寒意夹杂着热血涌上心头。
这绝非轻松的差事,这是要将自己彻底绑在逍遥王的战车上,成为他最隐秘的利刃。风险巨大,但若能成功,他所掌握的力量,将远超一个普通边军将领。
“如何训练,用什么方法,本王不管。”南宫星銮的语气带着绝对的信任和冷酷的务实,
“本王只要结果。一年,书珩,本王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本王要看到一支初具雏形、可堪一用的力量。你可能做到?”
压力如山般袭来。训练一支完全陌生的部队,还是以如此苛刻的标准,在一年内完成……邹书珩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盘算。
这需要极高的练兵才能,需要严苛到极致的纪律,更需要……让那群背景各异的“奇才”归心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