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深渊》角色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几乎与世隔绝的“金丝笼”里,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没有祝贺的电话,没有喧嚣的庆祝,只有陆渊助理发来的、密密麻麻如同军事指令般的后续日程表:
表演加强训练、剧本围读、定妆照拍摄、媒体通稿预热……
每一项后面都标注着精确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不容置疑的要求。
我被彻底纳入陆渊的高速运转的机器之中,成为一个重要的、却依旧没有自主权的零件。
表演训练变得更加变态。
陆渊不知从哪里又请来一位据说擅长“方法派”的老师,课程内容不再是单纯的情绪爆发,而是近乎残忍的“情境代入”。
我被关在黑暗的隔音房间里,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尖锐的噪音和绝望的哭喊,老师用冰冷扭曲的语言不断描述着角色被背叛、被凌辱、被逼至绝境的细节,要求我“成为她”,感受那份毁灭性的痛苦和恨意。
好几次,我几乎真的崩溃。
汗水、泪水甚至干呕的生理反应都不受控制。
但每一次,在我即将被那些负面情绪吞噬的边缘,对陆渊的恨意就像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冷又硬地将我拉回。
我不能疯。
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先疯。
我要清醒地看着,记住这一切,然后……加倍奉还。
训练结束后,我常常虚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被助理半扶半抱地塞进车里送回公寓。
陆渊偶尔会出现在训练室外,透过单向玻璃观察,如同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他的眼神专注、冷静,甚至带着一种……科学般的探究兴趣。
这比任何粗暴的对待更让我感到羞辱和冰冷。
这天晚上,又是一场耗尽心力的训练。
回到公寓,我连澡都没力气洗,瘫在客厅冰冷的地毯上,看着天花板上奢华的吊灯,眼神空洞。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匿名号码。
【磨刀石的感觉如何?他是不是很擅长……摧毁美好的东西?】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空荡冰冷的房间。
他怎么会知道训练的内容?
那种细节……难道他就在附近?
还是说,陆渊的团队里……有他的人?
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的恐惧感,密密麻麻地爬上我的脊背。
我颤抖着手指,第一次,回复了这条短信:【你是谁?】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但几分钟后,另一条信息接了进来,这次是陆渊的号码。
【明晚七点,兰亭阁。和王总吃个饭,谈项目投资。穿得体些。】
王总?
那个肥头大耳、目光黏腻的王守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刚经历完精神上的凌虐,马上又要进行身体上的忍耐表演。
陆渊真是物尽其用,一刻都不让我喘息。
他要我去。
用我这张脸,我这个刚刚拿到重要角色的“新晋潜力股”,去吸引王守成这种人的投资,或者说,去满足某种恶趣味,进一步巩固“饵”的诱惑力。
我盯着那条短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传来尖锐的痛感。
然后,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好的。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表现得像个等待具体指令的士兵。
他回得很快:【不用。人到就行。】
第二天晚上,我挑了一条款式简单却裁剪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妆容清淡,甚至刻意弱化了眼部的神采,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易受掌控、略带怯生生的新人。
陆渊看到我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没什么表示,只淡淡说了句:“走吧。”
兰亭阁的包厢比西北那次更加奢华私密。
王守成早已到了,身边还跟着两个一看就是心腹的男人。
见到我们进来,他立刻热情地起身,目光像涂了油一样在我身上溜了一圈,最终落在陆渊身上。
“陆老师!林小姐!可把你们盼来了!恭喜林小姐啊,拿下《深渊》这么大的项目,前途无量!前途无量!”他笑着,伸出手。
陆渊与他虚握了一下,态度疏离却又不失礼节。
我则微微鞠躬,露出一个羞涩又不安的笑容:“王总好。”
落座后,酒菜上桌,话题围绕着项目、投资、市场,虚伪的奉承和暗藏机锋的试探在杯盏交错间流动。
我安静地坐着,大部分时间低头吃菜,只有在被问到头上时,才抬起眼,用那种努力想融入又格格不入的怯生生的语气回答几句,完美扮演着一个被大佬带出来见世面、紧张无措的小演员。
王守成的目光越来越放肆,言语间的暗示也愈发露骨。
“林小姐真是越来越惹人怜爱了,”他笑着,亲自给我斟了一杯酒,“这杯酒,王大哥敬你,以后在圈子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胃里一阵恶心。
我知道,这杯酒不能不喝。
我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刚要碰到酒杯,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端起了那只杯子。
是陆渊。
他脸上带着浅淡的、看不出情绪的笑意,看着王守成:“王总,她酒量浅,这杯我替她。”
王守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哈哈哈,陆老师真是会心疼人!好!你替她喝,那得 double!”
陆渊没说什么,干脆利落地连喝了两杯,面不改色。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王守成看着陆渊,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和审视,似乎摸不清陆渊这番“维护”的真正意图。是真的爱护?
还是某种更深的、不愿他人染指所有物的宣告?
接下来的时间,王守成收敛了不少,但那双眼睛依旧时不时地黏在我身上。
陆渊不再替我挡酒,但每当王守成想将话题引向我,或者有什么过界的举动时,他总会不着痕迹地、用一句冷淡的话或者一个眼神,轻易地将话题带偏,或者形成一种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觊觎隔绝在外。
他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和场面把控,而不是特意维护。
但我坐在他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我不是被保护,我只是……被他划定了归属范围的东西,不容他人轻易触碰。
这比直接的侮辱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刻的窒息。
饭局终于结束。
王守成带着不甘和忌惮先走了。
包厢里只剩下我和陆渊。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残留的虚伪热络。
我站起身,轻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闻言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在酒精作用下显得比平时深沉了些,也……更莫测了些。
他点了点头。
我走进洗手间,反锁上门,立刻冲到洗手台前,打开冷水,用力搓洗着刚才被王守成“不小心”碰到的手背,直到皮肤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