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机在这时突兀地震动起来,打破了这片短暂的宁静。
他皱了皱眉,似乎极其不悦,但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的脸色瞬间沉冷下去,方才那点罕见的柔和消失殆尽。
他松开我,站起身,走到稍远一点的窗边才接起电话。
“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和冰冷。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很久,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偶尔回一两个极其简短的音节,嗯,不行,知道。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低气压。
那是在处理麻烦事时才会有的状态。
最终,他似乎被耗尽了耐心,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养你们是吃干饭的?”
那句话像淬了冰的刀子,透过空气传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才是真正的他。
温和的表象下,是绝对的冷酷和掌控欲。
他挂了电话,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漆黑的湖面,背影紧绷,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脸上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看向我时,眼神似乎刻意缓和了些。
“没事了。”他走回来,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失控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他试图再次将我揽进怀里。
我却下意识地、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肩膀。
他的动作顿住了。
空气瞬间凝滞。
壁炉的火光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骤然降下的冰冷。
他缓缓地放下手臂,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也没有了接电话时的戾气,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慌的审视。
“怕了?”他问,声音很轻,却像巨石一样压下来。
我心脏猛地一缩,手指攥紧了腿上的毛毯,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我的反应,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极慢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冰冷的自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还是觉得,”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我太可怕?和你想的不一样?”
我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解释,却发现所有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确实是怕了,怕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怕他那份温柔下的偏执和冷酷。
我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他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寂灭了,只剩下沉沉的墨色。
他不再看我,转回头,看着跳跃的火焰,侧脸线条冷硬得像雕塑。
过了很久,久到壁炉里的火都弱了下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柠。”
他叫我的全名。
“我给过你选择。”他说,目光依旧看着火焰,仿佛在对那簇火苗说话,“签协议的时候,送你到这里的时候,甚至刚才……我都给过你选择。”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
“是你自己,”他微微停顿,终于侧过头,目光像最冷的冰锥,直直刺入我的心脏,“一次次走向我。”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现在,”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才想起来要怕?”
“是不是……”他微微倾身,靠近我,气息冰冷,带着一种残忍的审视,“太晚了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我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疼痛和灭顶的恐慌。
是啊。
是我签了协议,是我跟着他上了飞机,是我在他给予的安宁中几乎沉溺……
是我,一次次在他的领域边界试探,却又在他露出獠牙时,怯懦地退缩。
我有什么资格怕?
我又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
巨大的羞愧和一种无地自容的难堪瞬间淹没了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迅速模糊。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看到我的眼泪,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那波动极其细微,很快又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手忙脚乱地替我擦泪,也没有出言安抚。
只是就那样冷冷地看着我哭。
直到我哭得喘不上气,他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冰凉的,碰了碰我湿漉漉的脸颊。
那冰冷的触感激得我猛地一颤。
“眼泪,”他看着我,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是最没用的东西。”
“在我这里,尤其没用。”
他说完,收回手,站起身,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径直朝二楼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留下我一个人,蜷缩在逐渐冷却的壁炉前,脸上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凉的触感,和他那句冰冷的话语。
「是最没用的东西。」
火焰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灰烬,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点余温。
就像我心里那点可笑的、刚刚萌芽的妄想。
夜深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渗透进四肢百骸。
我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眼泪无声地浸湿了衣料。
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会将我拥入了。
我知道。
这场由他开始的游戏,规则从来都由他制定。
而我,连喊停的资格都没有。
壁炉的余烬彻底熄灭,最后一丝暖意也被深重的寒意吞噬。
我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被遗弃在风雪夜的幼兽,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一阵阵止不住的细微颤抖。
他离开的脚步声仿佛还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每一步都踩在我碎裂的心口上。
「是最没用的东西。」
那句话,比窗外呼啸的风更冷,反复在耳边回响,冻结了所有的血液。
是啊,没用。我的恐惧,我的犹豫,我的眼泪,在他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可笑又廉价。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四肢都冻得僵硬,我才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窗外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湖面方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
脸上泪痕早已干涸,紧绷得发痛。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清晰地冒了出来。
不是逃离他,而是……
无法再面对这一刻冰冷凝固的空气,和他离去时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我掀开腿上那条仿佛还残留着他气息的薄毯,像避开什么烫手的东西。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激得我打了个哆嗦。
没有目的,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
我踉跄着走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手按在冰凉的玻璃上,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竟然摸到了一个隐藏的门把手。
用力一推。
一扇通往外界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冰冷刺骨的夜风瞬间倒灌进来,裹挟着湖水的湿气和松林的寒冽,像无数把冰刀刮过皮肤。
我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身体瞬间暴露在接近零度的低温里,冷得几乎窒息。
可这尖锐的、物理上的寒冷,反而奇异地压过了心底那片冻僵的麻木。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步踏了出去。
鹅卵石小径冰得硌脚,夜风卷起我的头发和衣摆,疯狂地掠夺着体内残存的热量。
我抱紧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漫无目的地沿着湖边往前走。
远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和湖水轻轻拍岸的声响。
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片冰冷的湖,和湖边这个渺小、无助、被彻底抛弃的我。
走到那个白天看日出的木质平台,我再也走不动了。
体力耗尽,寒冷深入骨髓。我扶着冰冷的栏杆,缓缓滑坐在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试图保存最后一点体温。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也许就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