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音频采集器、次声波。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刚刚因为晚宴上那一点点可悲的“默契”而稍稍回暖的心脏,瞬间将其冻得僵硬,然后碎裂成粉末。
原来如此。
原来我所以为的“安分”换来的有限自由,我所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弱的“信任”,我所努力扮演的“共犯”角色……全都建立在他无孔不入的监视之下!
我就像一个透明人,活在他精心打造的玻璃囚笼里,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在他的监听之下!
那晚在书房的恐惧和后怕瞬间卷土重来,甚至更加汹涌!
如果不是那个杀手恰好触发了更高级别的安防机制,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次声波……
他是不是根本不会出现?他是不是就任由我被……
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取代了恐惧,烧得我浑身颤抖。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陆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破碎:“你监视我?!在我的卧室里?!一直都在?!”
陆渊看着我瞬间爆发的情绪,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没有否认,只是眼神沉静地看着我,那目光里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不然呢?”
他反问,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林柠,你以为‘保护’两个字,只是嘴上说说?在你一次又一次证明你的‘不安分’和‘愚蠢’之后,我还能用什么方式确保你不会在下一秒就把自己作死,或者给我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脸上,字字诛心。
“所以我就活该没有一点隐私?!活该像只实验室里的老鼠一样被你二十四小时监控?!”我气得口不择言,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隐私?”陆渊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我,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在你签下那份协议,选择成为‘共犯’的时候,你就已经自动放弃了那东西!隐私是给那些活在阳光下的普通人的!不是你和我!”
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迫使我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
“我们活在阴影里,林柠。阴影里的规则就是如此。要么,拥有绝对的控制和被控制,活下去。要么,追求你那可笑的‘隐私’和‘自由’,然后死得悄无声息。你选哪个?嗯?”
他的质问冰冷而残酷,将血淋淋的现实撕开,摊在我面前。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愤怒的火焰被他这番话彻底浇灭,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绝望。
他说得对。
从我卷入这一切开始,从我选择留下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选择“正常”的资格。
眼泪终于滑落,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彻头彻尾的、认命般的悲哀。
看到我的眼泪,陆渊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松开了捏着我下巴的手,指腹有些粗糙地擦过我的脸颊,抹去那点湿痕。
动作甚至称得上一丝生硬的……安抚?
“那套系统,只在最高警戒级别时启用。平时是关闭的。”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缓和了些许,“昨晚之后,我已经让阿杰永久关闭了你卧室和书房的所有非必要监测点。”
这算是……让步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我已经无力去分辨了。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声音疲惫而麻木:“……随你便吧。”
我累了,真的累了。
这场博弈里,我从来就没有赢的可能。
反抗毫无意义,只会带来更深的禁锢和难堪。
我的顺从和麻木似乎让陆渊满意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
那一晚,他依旧睡在我身边。
我没有再抗拒他的靠近,也没有回应,只是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抱着。
他的体温透过睡衣传来,曾经让我心悸甚至偶尔可耻地贪恋的温度,此刻只觉得冰冷而窒息。
之后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种“平静”的轨道。
我继续学习那些枯燥的商业知识和语言,偶尔在严密安保下陪同他出席一些必要的场合,扮演好“陆太太”和“合伙人”的双重角色。
我学得很快,表现得体,甚至能在他与人交谈时,适时地补充一两句无关痛痒却恰到好处的话,引来旁人赞叹的目光。
陆渊对此似乎乐见其成,偶尔会投来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满意的眼神。
他依旧忙碌,但来主卧的频率更高了,有时甚至会带着一些不那么核心的文件,靠在床上看,偶尔会极其简短地问我一句“你觉得呢?”。
我知道,这依旧是一种测试和驯化。
他在评估我的价值,也在用这种方式让我习惯他的存在,习惯这种扭曲的“共生”关系。
我配合着,麻木地配合着。
心里那片冰冷的荒原却在不断扩大。
我再也没有试图去打探任何关于林檬、关于林子豪、关于“他们”的事情。
那个书签,那个U盘,那些血腥的照片……都被我深深埋藏在记忆深处,不敢触碰。
但我没有忘记,我只是在等待。
像一只最耐心的猎物,收敛起所有爪牙,潜伏在猎人的阴影里,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那致命一击的机会。
机会似乎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
一天,陆渊要去欧洲出差一周。
临行前夜,他把我叫到书房,“这次事情有点麻烦,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他看着我,语气是罕见的严肃,“家里这边,阿杰会负责。有什么急事,可以通过加密线路联系我。”
他递给我一个看起来像普通手机、但明显更厚重的通讯器。“只有我的号码。非必要不要用。”
我接过通讯器,感觉手心沉甸甸的。
这算是……更高程度的“信任”了吗?在我彻底“安分”之后?
“公司日常事务,阿杰会处理。有几份需要股东签字的文件,我让他到时候送给你。”他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点了点头:“只看,不问。签字。”
“很好。”
他似乎满意我的回答,走上前,抬手理了理我耳边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占有欲,“乖一点。等我回来。”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强迫自己不要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