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那份协议的复印件已经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旁边还有一摞新的资料——那家离岸公司的基本架构、业务范围(看似合法合规)、以及我需要记住的一些关键人名和日期。
这是我的“新课本”。
下午,新的老师准时到来。
不再是教表演或仪态,而是一位神色严谨、措辞精准的法律顾问,和一位据说精通多国语言及特定行业术语的语言专家。
法律顾问用最简洁的方式向我解释代持协议的法律意义和潜在风险(当然,是经过“修饰”的风险),以及我需要对外维持的“股东”形象。
语言专家则开始强化我的商务英语,并灌输一些能源和矿产领域的专业词汇。
我像一个最贪婪的学生,强迫自己吸收着一切。
我知道,这些知识不再是锦上添花的装饰,而是我在这片黑暗森林里活下去的武器和铠甲。理解规则,才能利用规则,甚至……或许有一天,能改变规则。
陆渊偶尔会过来, silent 地站在门口听一会儿,或者随意翻看一下我的“笔记”,不做点评,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审视感,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压力。
日子在这种诡异而高压的“学习”中流逝。
我依旧被限制在这座豪宅里,但活动的范围稍微放宽了些,可以在保镖的“陪同”下在花园散步,甚至可以使用健身房——当然,所有的通讯设备依旧被严格管控。
我变得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学习、或者对着花园发呆。
佣人们似乎接到了新的指令,对待我更加恭敬,甚至带了一丝畏惧,仿佛我真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女主人”。
这种变化让我感到讽刺又可悲。
陆渊似乎很满意我的“进步”和“安分”。
他依旧忙碌,但来主卧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只是单纯地睡觉,有时会带着文件过来,靠在床头处理,偶尔会极其简短地问我两句关于课程的看法,像是在确认我的学习进度。
我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似乎缓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公事公办的“默契”。
仿佛我们真的是在同一艘船上,为了应对前方的风浪而不得不合作的船员。
一天夜里,他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书房,而是直接进了卧室。
我正在看一份关于国际矿业巨头并购案的案例分析,这是他之前让阿杰送来的“课外读物”。
他松了领带,脱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然后走到我身边,俯身看向我手里的文件。
“看到哪里了?”他问,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气息喷在我的耳侧。
我指了指其中关于反垄断审查遇到阻力的一段。
他扫了一眼,嗤笑一声:“表面文章。真正的较量在桌子底下。”
他直起身,揉了揉眉心,“关键在那几家看似中立的环保评估机构和背后的基金会。”
他难得地多说了几句,点破了报告里没有明写的关窍。
这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分享,又像是一种……教导。
我抬起头,看向他。
灯光下,他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遇到麻烦了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问完就后悔了,这超出了我们“默契”的范畴。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我,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淡淡地说:“一点小麻烦。有人不想让新的矿场项目通过,在背后搞小动作。”
“是……‘他们’吗?”我鼓起勇气,试探着问出了这个禁忌的名字。
陆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酒意似乎都醒了几分。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久到我以为他又要发怒。
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不全是。‘他们’……很少直接下场。更多的是像鬣狗一样嗅着血腥味围过来的‘合作者’和‘竞争者’。有时候,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他居然回答了我。
虽然依旧模糊,但却承认了外部压力的存在,甚至暗示了局面的复杂性。
这算是一种……信任的表示吗?还是酒后失言?
他似乎不想再多说,转身走向浴室:“睡吧。明天还有事。”
那一晚,他睡得很沉。
我却久久无法入眠,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
这个男人,在外面是翻云覆雨、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可关起门来,他也只是一个被无数明枪暗箭瞄准、背负着沉重秘密和过往、会疲惫会无奈的普通人。
这种认知,让我对他的恨意变得更加混沌不清。
几天后,阿杰带来了一份邀请函。
是一个规格很高的慈善拍卖晚宴,主办方背景深厚,受邀者非富即贵。
“陆总的意思是,您准备一下,届时陪同出席。”阿杰一板一眼地传达。
我接过那份精美的邀请函,心里明白,这又是一次“亮相”,一次对外展示“林柠”作为陆渊利益共同体新身份的场合。
我需要扮演的不再是单纯的花瓶女伴,而是一个有分量、有头脑的“合伙人”。
这将是我成为“共犯”后,第一次公开面对外界。
紧张之余,竟然隐隐有一丝可悲的兴奋。
像一把终于被擦拭干净、即将出鞘的刀。
晚宴当晚,我穿上陆渊让人送来的最新季高定礼服,不再是以往那种柔美脆弱的风格,而是剪裁利落、线条硬朗的深蓝色丝绒长裙,搭配着略显锋利的珠宝。
妆容也相应调整,强调轮廓和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