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没有说话。
我只能看到他锃亮的皮鞋尖和我自己滴落的眼泪。
头顶的目光像实质的冰山一样压着我,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我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又冷又沉,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吓到了?”他重复着我的话,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这点阵仗就吓到了?”
他猛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力道很大,捏得我骨头生疼,眼泪流得更凶。
他的脸离我很近,眼睛里翻滚着我看不懂的黑色情绪,有怒火,有审视,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暴戾的烦躁。
“林柠,”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哑却清晰无比,像毒蛇吐信,“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狠狠砸进我的耳膜,钉死我试图挣扎的灵魂。
“听懂了吗?”
我被迫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盛满骇人冰寒的眼睛,心脏缩成一团,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
我哽咽着,努力点头,眼泪滑落腮边,滴在他的手背上:“听、听懂了……,我只是吓着了……”
我的表演逼真吗?
或许吧。
毕竟恐惧是真实的,眼泪也是真实的。
他似乎满意了我的“屈服”,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捏着我的下巴,拇指极其粗粝地擦过我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羞辱的意味。
“记住就好。”他松开手转身重新拿起酒杯,不再看我。
“回你房间去。”
我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客厅,冲进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门外,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厉和不容置疑,似乎在处理什么紧急公务。
我捂住嘴,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嘶吼,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恨意像毒藤一样疯狂滋生,缠绕着我几乎要窒息。
我知道,我踩到了他的底线。
那看似偶尔流露的、诡异的“体贴”之下,是绝对不容反抗的、冰冷残酷的掌控。
而我刚才那番“被吓到”的表演,或许暂时安抚了他,但也让他给我贴上了“易受惊吓”、“需要更严格看管”的标签。
未来的日子,这座黄金囚笼的看守,只会更加严密。
我抬起泪眼,看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像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冷漠地注视着囚笼中的猎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去看。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信息。
都无法将我从这个冰冷的深渊里打捞出去。
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或者,拉着那个将我推入深渊的人,一起沉没。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像某种阴间的催命符。
我慢慢地、僵硬地把它掏出来。
屏幕亮着,两条新信息。
第一条,来自陆渊的助理,冰冷且高效:
【明早六点,地库。形体训练。李老师不喜欢迟到。】
第二条,依旧是那个匿名号码,内容却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再次冻结:
【他捏疼你了吧?别怕。很快,你就不用再怕了。记住,王守成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疤,是三年前留下的。】
王守成?疤痕?
这条信息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提示?
一个标记?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仿佛一个幽灵,无处不在,对我和陆渊之间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能预判陆渊的反应!他给我提供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是在喂养一头被困的野兽,期待着它某一天能挣脱锁链,反噬主人。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让我浑身发冷。
我猛地将手机扔出去,它撞在柔软的地毯上,屏幕暗了下去。
但那条信息,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成了一个更加听话、更加驯服的“工具”。
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出现在地库,接受那位以严苛着称的李老师的形体折磨,将身体拉伸、拧转成各种痛苦的姿态,只为在镜头前拥有更完美的线条。
然后是表演课,继续挖掘那些黑暗的情绪,将恨意和绝望打磨得更加锋利,更加收放自如。
我不再流露出任何一丝个人的情绪,无论是恐惧、厌恶还是抗拒。
陆渊的任何指令,我都以最迅速、最顺从的态度响应。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只能看到一片沉寂的、努力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空白。
他似乎对我这种“彻底驯化”的状态颇为满意。
那种冰冷的、随时可能爆发的压迫感渐渐从他身上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晦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甚至偶尔会“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
比如,在我某次高强度训练后几乎虚脱时,他会让助理递给我一杯参茶,语气平淡:“别倒下,后面日程很满。”
或者,在剧本围读会上,当我某个角色的理解得到导演赞赏时,他会淡淡接一句:“还算有点悟性,没白费功夫。”
每一次,我都低下头,用最温顺、最感恩的语气回应。
心里那片冰冷的恨意,却在每一次“感谢”中,凝结得更加坚硬。
我像一株生长在极寒地带的植物,将所有生机都缩回地下,只露出表面坚硬冰冷的冻土,等待着一个时机,将深埋的毒刺,狠狠扎进给予这严寒的人的心脏。
那个匿名号码依旧会时不时发来信息,内容越发诡异。
有时是某个看似无关的日期,有时是一个地名,有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像是密码的碎片。
【七号码头,废弃的第三仓库。】
【他喜欢用左手抽烟,焦虑的时候频率会加快。】
【记得看明天财经版的头条。】
我不再回复,也不再试图去理解。
我只是像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死死记在心里,直觉告诉我,它们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深渊》的开机发布会日益临近。
通稿早已发得满天飞,陆渊与新晋“渊女郎”林柠的二度合作,话题度拉满。
我被安排了几家重磅媒体的专访,问题都是提前核对过的,答案也由团队精心打磨,我只需要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微笑着复述出来。
一切都在陆渊的掌控下,平稳地向着他设定的方向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