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门铃响起。
不是记者那种疯狂的按铃,而是克制的一声。
梅姐去开的门,很快领进来几个人,提着巨大的行李箱和衣架,上面罩着防尘袋。
“柠柠,快出来!陆老师那边安排的人!”梅姐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
我从卧室挪出去,看着客厅里瞬间被占据的景象,有些无措。
为首的是一个妆容精致、干练利落的中年女人,微笑着自我介绍:“林小姐您好,我是Vera,陆先生安排我来负责您今晚的造型。”
她身后跟着的团队安静而高效地开始布置,打开行李箱,里面是琳琅满目的礼服、珠宝、鞋履,在客厅的灯光下闪烁着昂贵而冰冷的光泽。
“陆先生吩咐,一切以您的舒适和喜好为准。”
Vera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度,“我们先挑选礼服?”
她示意助手拉开防尘袋。
一件件华服映入眼帘。
飘逸的纱,光滑的缎,繁复的蕾丝,每一件都美得不似凡物,标价足以让我过去挣上好几年。
我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目光掠过那些过于华丽的款式,最终停留在一件相对简单的礼服上——奶白色的真丝缎面,剪裁极尽简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有一条同色系的纤细软纱,系成一种看似随意却精致的结。
“这件。”我轻声说,手指不敢真的去碰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料子。
Vera眼中掠过一丝赞赏:“林小姐好眼光。这是品牌高定系列,还未公开发布,极其衬气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像一个人偶,被她们按在镜子前。
做脸,做发型,上妆。
她们的动作轻柔又专业,讨论着粉底的色号,眼影的搭配,发丝的弧度。
梅姐在一旁,看着镜子里一点点变得陌生、精致、光彩夺目的我,激动得眼眶发红,嘴里不停念叨着“太好了”、“这下稳了”。
我却只觉得麻木。
镜子里那个唇红齿白、眉眼被精心勾勒出的女人,漂亮得像个假人。
这一切的华美,都像是筑在流沙上的城堡,外面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顷刻崩塌。
最后,换上那件奶白色礼服。
真丝面料滑过皮肤,冰凉贴肤,将身材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
Vera亲手为我系上腰间的软纱,调整着最完美的弧度。
她退后两步,仔细端详,最终满意地点头:“完美。”
门铃再次响起。
这一次,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梅姐快步去开门。
陆渊站在门外。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丝绒礼服,领口是标准的温莎结,一丝不苟。
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脸上的疲惫被完美的妆容和灯光巧妙遮掩,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矜贵疏离的影帝气场。
只是,当他抬眼看进来,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层冰冷的外壳似乎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攫住,瞳孔深处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极强的占有欲。
客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屏息看着这一幕。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紧张地揪住了裙摆。
他终于动了,迈步走进来,步伐沉稳。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剃须水味道和一丝极淡的、属于礼服的崭新气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垂在耳侧的一缕卷发,然后极其自然地滑下,拂过我的脸颊,最终停留在我的下巴上,微微抬起我的脸。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却轻柔得像羽毛。
“很漂亮。”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沉更哑,像大提琴最低音区的嗡鸣,敲打在人心尖上。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然后,他放下手,转向Vera,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辛苦了。”
“应该的,陆先生。”Vera恭敬地回答。
他微微颔首,然后朝我伸出手臂,是一个标准的、邀请女伴的姿势。
眼神却依旧锁着我,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走吧。”
我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放进他的臂弯。
掌心下的手臂肌肉结实,隔着昂贵的丝绒面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
他收紧手臂,将我的手牢牢固定住,然后带着我,转身朝外走去。
梅姐和造型团队在后面说着恭维和祝福的话,声音渐渐被甩在身后。
电梯下行。
密闭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
镜面墙壁映出我们依偎的身影,他高大挺拔,我一身洁白,依偎在他身侧,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名画。
可只有我知道,挽着他手臂的手心,一片湿濡。
他的身体,也并非看起来那么放松,肌肉微微紧绷着。
电梯门开,酒店地下车库早已清场。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静候在那里,穿着制服的司机躬身拉开车门。
陆渊护着我坐进车内,然后自己从另一侧上车。
车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
车内空间宽敞,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氛味道。
他松了松领结,似乎也卸下了一层伪装,身体微微向后靠进座椅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掠过。
我紧张地看着窗外,手指依旧紧紧攥着裙摆。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上。
我猛地一颤,转过头。
陆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我。
车内的光线昏暗,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轮廓,那双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怕吗?”他问,掌心温热,轻轻握住我攥紧的手,力道不容置疑,却又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手指挤进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
“跟着我就好。”
他说,拇指在我手背上缓慢地摩挲着,“不用说话,不用看任何人。”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手被他紧紧握着,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寒意。
车子最终驶入一家顶级酒店的门廊,红毯从车门口一直铺到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