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深渊的首通像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晨曦城激起了滔天巨浪。
论坛上关于拾薪者的讨论持续了整整三天。有人分析战术，有人羡慕嫉妒，也有人预言这个新兴公会很快就会在傲世的报复下覆灭。而傲世公会，在经历了最初的沉默后，终于在第四天发布了全服公告：
【全服公告：傲世公会对拾薪者公会正式宣战】
【宣战理由：恶意抢夺资源、破坏公会财产、挑衅公会尊严】
【战争规则：宣战期间，被宣战方成员死亡惩罚加倍，且无法在主城安全区恢复状态】
【战争期限：直至一方公会解散或认输】
公告一出，全城哗然。
“终于来了。”张野关掉公告界面，看向会议室里的核心成员。
气氛凝重。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时，压力还是如山般压下。战争规则对拾薪者极为不利：死亡惩罚加倍意味着掉更多经验、更高几率爆装备；无法在安全区恢复，意味着成员们连回城补给都要冒着被伏击的风险。
“按照系统规则，宣战期间，傲世成员攻击我们不会增加罪恶值，我们反击也不会。”秦语柔快速翻着规则手册，“但如果我们主动攻击，他们可以在城内呼叫卫兵。所以……我们只能被动挨打？”
“不。”张野摇头，“规则里只说‘无法在主城安全区恢复’，没说我们不能在其他地方建立安全点。而且，战争期限是‘直至一方解散或认输’，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拖。”
“拖？”赵铁柱皱眉，“怎么拖？他们三千人，我们才五百。正面打不过，拖也拖不起啊。”
“打游击。”张野摊开晨曦城周边地图，“看，晨曦城周边有四大资源区：东边矿区，南边农场，西边森林，北边就是我们星火原。傲世的主要势力在东区和南区，西区是寒月阁的，北区贫瘠，他们看不上。”
“所以我们要放弃东、南两区的资源点？”雨中牧歌问。
“暂时放弃。”张野用炭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把所有生活玩家撤回星火原，战斗玩家化整为零，分成二十个小队，每队二十五人。利用星火原复杂的地形打游击。傲世如果大举进攻，我们就分散躲进山里；如果小股部队进来，我们就集中吃掉。”
“可星火原的资源撑不起五百人长期消耗。”秦语柔推了推眼镜，“粮食、药水、装备维修……每天都是巨额开销。”
“所以要开源节流。”张野说，“开源：加快星辰金矿脉开采，用矿产换物资。节流：所有成员降低消耗标准，装备能用就修，不要轻易更换。另外……”他看向李初夏，“初夏，你的药剂学进展如何？”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李初夏抬起头。这个十七岁的病弱少女，在游戏里找到了新的生命。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很亮。
“伪装药剂的改良版完成了。”她声音轻柔，但清晰，“用星火原特有的‘幻影菇’和‘变色蜥蜴皮’制作，服用后可以暂时改变玩家外观，变成任意一种普通怪物形态，持续三十分钟。冷却时间一小时。”
“效果如何？”
“我测试过，可以骗过30级以下的怪物和玩家。”李初夏从背包里拿出几瓶淡紫色的药剂，“但有两个缺点：一是变身期间无法使用技能，二是受到攻击会解除变身。”
“足够了。”张野接过药剂，“用这个，我们的采集队可以伪装成怪物，去傲世控制的资源点‘偷’资源。就算被发现了，他们攻击的也是‘怪物’，不会触发战争惩罚。”
会议室里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一些。有办法，就有希望。
“另外，”张野继续说，“我们要建立秘密据点。语风，你带情报组，在星火原和晨曦城之间寻找合适的地点，建立七个中转站，用于物资转移和人员休整。记住，位置要隐蔽，最好有天然屏障。”
“明白。”
“铁柱，你负责战斗组的游击训练。从今天起，所有战斗成员必须学会：山地行军、陷阱布置、小队配合、快速撤退。”
“交给我！”
“牧歌，后勤保障就拜托你了。统计所有物资，制定配给标准，确保每个人都能活下去。”
雨中牧歌用力点头。
会议结束后，张野独自登上了望台。夜幕降临，星火原笼罩在深蓝色的天穹下。远处，矿洞方向传来隐约的开采声，那是寒月阁工程队连夜工作。近处，驻地篝火旁，成员们围坐在一起，虽然表情严肃，但没有人慌乱。
这就是拾薪者。一群被生活逼到绝境的人，反而比谁都坚韧。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私聊消息来自“霜月寒”：需要帮忙吗？】
张野回复：“暂时不用。我们能撑住。”
“别硬撑。寒月阁可以派一支百人队常驻星火原，帮你们防守。”
“那样会直接把寒月阁拖入战争。”张野说，“傲世正愁没理由对你们动手。我们靠自己。”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回复：“好。但有需要随时开口。另外，我查到傲世最近在大量囤积‘攻城器械’材料，他们可能在计划一次大规模进攻。”
“知道了，谢谢。”
关掉私聊，张野眉头紧锁。攻城器械……傲世这是要一举摧毁星火原驻地。
时间更紧了。
第二天开始，拾薪者全面转入生存模式。
生活玩家全部撤回星火原，在驻地周边开垦农田、挖掘鱼塘、种植草药。战斗玩家分成二十个小队，在赵铁柱的带领下进行高强度游击训练：如何在密林中快速移动而不留下痕迹，如何利用地形设伏，如何在被包围时分散突围。
李初夏的伪装药剂投入批量生产。虽然材料稀缺，每天只能制作五十瓶，但已经足够装备最精锐的采集队。这些队员服用药剂后，变成野猪、山狼、甚至石头怪，大摇大摆地穿过傲世的防线，进入资源点采集。等傲世的人发现资源莫名其妙减少时，他们已经带着战利品安全返回。
秘密据点的建设也在同步进行。秦语柔不愧是图书管理员出身，她利用古籍中的地理知识和实地勘察，在星火原边缘找到了七个绝佳地点：有的是隐蔽的山洞，有的是悬崖上的平台，有的是密林中的空地。每个据点都挖了地窖储存物资，布置了简易防御工事和逃生通道。
但傲世的反击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宣战第五天，傲世公会派出第一支讨伐队：五百人，由副会长“傲世狂刀”率领，直扑星火原。
消息传来时，张野正在矿洞深处监督开采。黑石急匆匆跑下来：“会长！侦察兵报告，傲世大军已经进入星火原边界，预计两小时后抵达驻地！”
“多少人？”
“五百左右，全是战斗职业，有三十架攻城弩车。”
张野眼神一凛。弩车是攻城利器，射程远，威力大，驻地的木栅栏和了望台根本扛不住。
“按计划，撤离。”他冷静下令，“所有人员携带重要物资，分散进入秘密据点。工程队暂停开采，封锁矿洞入口。战斗组分成四队，在沿途骚扰，拖延他们的速度。”
命令通过公会频道迅速传达。整个星火原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有序运转。
生活玩家收起工具，背上行囊，在战斗玩家的护送下沿着预定路线撤离。工程队用炸药炸塌了矿洞入口的部分岩壁，掩盖了开采痕迹。战斗组则分成四支百人队，埋伏在傲世进军路线的两侧。
张野亲自带领第一队，埋伏在“鹰嘴崖”——就是之前伏击运输队的地方。这里地形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两小时后，傲世大军出现在山道下方。
“人真多……”一个年轻的弓箭手趴在岩石后，声音发颤。
张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我们不正面打。记住，每人射三箭就撤，绝不停留。”
傲世狂刀走在队伍最前，他换了新装备——一套泛着暗红色光泽的板甲，手里的巨斧也更大更沉。他一边走一边骂：“妈的，这什么鬼地方，路这么难走。等老子踏平那个破驻地，非把曙光那小子的脚砍下来当标本！”
队伍缓缓进入伏击区。
张野举起右手，然后猛地挥下。
“放！”
一百名弓箭手同时起身，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不是瞄准人，是瞄准驮着攻城弩车的驮兽和拉车的马匹。这是张野的战术：毁掉攻城器械，傲世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敌袭！”傲世狂刀大吼，“举盾！保护弩车！”
但太迟了。驮兽和马匹不像玩家有盔甲，箭矢轻易地穿透皮毛，带起一片惨嘶。三十架弩车，有七架当场瘫痪，剩下的也大多受损。
“第二波，放！”
第二轮箭雨落下，这次瞄准的是队伍中的治疗职业。几个牧师来不及躲闪，被射成了刺猬。
“第三波，放！”
第三轮箭雨过后，张野立刻下令：“撤！”
一百人毫不恋战，转身就钻进身后的密林，沿着事先探好的小路快速撤退。等傲世的人追上来时，只能看到摇晃的树枝。
“妈的！给我追！”傲世狂刀暴怒。
但他们刚追出几百米，第二支伏击队出现了——这次是法师队，藏在另一侧的山坡上，火球、冰箭、风刃劈头盖脸砸下来。傲世队伍再次混乱。
等他们整顿好阵型准备反击时，法师队也消失了。
就这样，四支伏击队轮流骚扰，像四只烦人的蚊子，叮一口就跑。傲世大军被拖慢了整整三个小时，到达星火原驻地时，天已经黑了。
而驻地，早已人去楼空。
木屋还在，栅栏还在，了望台还在，但里面空无一人。仓库被搬空了，农田被收割了，连水井都被用石板盖住。整个驻地像一座鬼城。
“搜！给我搜！”傲世狂刀气得脸色发紫，“他们肯定躲在山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五百人分散搜索，但星火原太大了，丘陵起伏，沟壑纵横，森林茂密。别说五百人，五千人撒进去也不见得能找到。
更麻烦的是，夜幕降临后，星火原的怪物开始活跃。25级的石爪山猫，28级的夜行豹，甚至还有30级的“星火巨熊”——那是星火原的霸主级怪物，平时很少出现，但今晚不知为何特别暴躁。
“副会长！第三小队遭遇巨熊袭击！请求支援！”
“第五小队被山猫群包围了！”
“第七小队迷路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傲世狂刀不得不下令收缩队伍，在驻地周围扎营。但即使是扎营也不安宁——半夜时分，几支拾薪者的小队悄悄摸到营地边缘，射几箭，扔几个爆炸陷阱，然后迅速消失。
一整夜，傲世的人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疲惫不堪的傲世大军开始撤退。来时五百人，走时只剩四百出头，有八十多人死在怪物袭击和偷袭中，还损失了十架攻城弩车。
消息传回晨曦城，论坛再次炸锅。
“傲世五百人讨伐，灰溜溜回来了？”
“拾薪者牛逼啊！居然真顶住了！”
“听说他们根本没正面打，全是骚扰和偷袭。”
“游击战嘛，毛爷爷的战术，好用！”
但张野知道，这只是开始。
在秘密据点三号——一个悬崖上的洞穴里，他召开了战后总结会。
“我们赢了第一回合，但代价也不小。”张野看着物资清单，“伪装药剂消耗了三十七瓶，箭矢消耗了五千支，爆炸陷阱用了两百个。更重要的是，我们暴露了部分游击战术，傲世下次会有防备。”
“他们还会来吗？”一个队员问。
“一定会，而且规模会更大。”张野说，“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初夏，伪装药剂的生产能提速吗？”
李初夏咬着嘴唇：“可以，但需要更多幻影菇。幻影菇只在月夜生长，而且采摘后必须立刻处理，否则药效会流失。”
“采药队加大采集力度，所有月夜都出动。”张野看向秦语柔，“语风，情报工作要加强。我要知道傲世下一次进攻的具体时间、人数、路线。”
“已经在做了。”秦语柔点头，“我安插了几个眼线在傲世的外围成员里，虽然接触不到核心情报，但大规模调动还是能发现的。”
“好。”张野站起来，走到洞穴口，望向远方，“从现在起，拾薪者正式进入‘绝境生存模式’。我们可能会很苦，可能会死人，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但记住，我们不是为了赢一场战斗，是为了活下去，活到傲世先撑不住的那一天。”
洞穴里很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会长。”赵铁柱突然开口，“你相信我们能赢吗？”
张野转身，看着这个从新手村就跟着自己的退伍兵，看着洞穴里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
“我不相信‘赢’。”他说，“但我相信‘活’。山里人打猎，不是每次都能打到猎物，但每次都要活着回来。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他赤脚踩在冰冷的岩石上，声音很平静，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活下去。不管多难，活下去。”
众人点头，眼神坚定。
会议结束后，张野独自爬上悬崖顶端。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星火原起伏的轮廓。远处，傲世撤退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虫子，缓慢地蠕动着。
这只是第一仗。
接下来，还有七十六天。
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身后，有五百个愿意陪他走到底的人。
那就走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下悬崖。
路还长。
但脚步，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