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跪坐在银杏落叶堆里,颤抖的手指抚过青铜盒中泛黄的信笺。远处晨钟撞碎长安城的薄雾,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裴琰时,他蒙着白绫站在琉璃宫灯下的模样。
那时她刚从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室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潮湿的青石砖硌着掌心,她抬头看见层层叠叠的宫阙飞檐刺破暮色,檐角铜铃被秋风吹得叮当乱响。
姑娘可是迷了路?
带笑的声音惊得她转身,绯红衣袍扫过满地银杏叶。男人用白绫蒙着眼,却准确地将她发间沾着的金叶拂去。他指尖有淡淡的沉水香,腕间玄铁护甲碰着她耳垂,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后来才知道他是刚从前线归来的镇北将军裴琰,因中了胡人的毒暂时失明。姜雪住进将军府东厢房,每日晨起都能看见他在庭院练剑。白绫被剑气带得翻飞,银杏叶绕着玄色剑穗打转,有几片落在她推开窗棂的指间。
第七日傍晚暴雨突至,姜雪在回廊撞见发病的裴琰。他蜷在朱漆柱旁,白绫被血浸透,手指深深抠进青砖缝隙。姜雪冲过去抱住他时,听见他喉间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孤狼。
别碰...他沾血的唇擦过她颈侧,会染上...
暴雨冲刷着庭中银杏,姜雪握紧他冰凉的手。子夜更鼓响起时,怀中的躯体突然变得透明。她眼睁睁看着裴琰化作万千光点,随着被风吹散的银杏叶消失在雨幕里。
再次睁开眼是博物馆的日光灯,掌心还攥着半片金黄的银杏叶。姜雪以为那只是大梦一场,直到转身撞进某人胸膛——玄色锦袍的裴琰正茫然地望着展厅玻璃,腕间铁护甲撞在消防栓上发出清脆声响。
这次换她教他认电梯与霓虹灯,带他尝加了珍珠的奶茶。深夜的修复室里,裴琰用结痂的手指抚过那面唐代菱花镜:这是阿爷当年请波斯匠人打造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姜雪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而是暴雨中的将军府庭院。
第三次穿越来得猝不及防。姜雪在慈恩寺找到正在礼佛的裴琰,他眼上白绫换成青纱,听见她的声音时茶盏摔碎在蒲团前。
你走后的第二年,胡人用毒箭毁了眼睛。他笑着将银杏叶夹进经卷,如今倒是能看见些模糊光影了。
姜雪浑身发冷。她明明昨天才见过二十三岁的裴琰,可眼前人分明已过而立。古刹钟声里,裴琰从佛龛下取出青铜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十七片金叶——每片都写着她的名字。
每逢第七日,时光便会倒转重来。他喉结滚动,雪娘,这是我等你的第十一个轮回。
殿外忽起骚动,姜雪看见二十二岁的自己正提着裙摆跑过放生池。刹那间天旋地转,裴琰嘴角溢出血线。他早该在五年前战死沙场,是偷来的时光让他能在每个轮回与她相遇七日。
姜雪哭着去抓他逐渐透明的手,这次轮到他说别碰。银杏叶穿过她虚化的指尖,二十八岁的裴琰在她眼前灰飞烟灭,就像当年雨夜消失的二十三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