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秋老虎还没褪干净,日头挂在头顶晃悠。
“师傅!师傅!” 阿呆的大嗓门从巷口传来,还带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身后还跟着个半大孩子,梳着锅盖头,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渗着汗,正是隔壁王奶奶家的小晨。
俩孩子一冲进院子就闹开了,阿呆喘着粗气,拉着我的胳膊说:“师傅,您快评评理!我跟小晨哥吵了一路,他说先有蛋,我说先有鸡,到底谁对呀?”
小晨也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谷老师,肯定是先有蛋啊!没有蛋怎么孵出鸡来?”
阿呆急得直跺脚,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不对不对!没有鸡哪来的蛋?鸡生蛋,蛋才能孵鸡,肯定是先有鸡!”
俩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我耳朵嗡嗡响。阿彩被吵醒了,眯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嫌吵似的往我脚边挪了挪,又把头埋进爪子里。来福倒是来了精神,摇着尾巴在他俩脚边转圈圈,红舌头吐出来,呼哧呼哧地喘气,偶尔还凑到阿呆裤腿上蹭蹭,像是在劝架。
我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慢悠悠地说:“你们俩先别急,坐下来喝口水。这事儿啊,看着是个玩笑,其实藏着老祖宗的大智慧呢,急不得。吵是吵不出答案的,得自己琢磨,自己悟。”
阿呆和小晨赶紧搬了小板凳坐在我对面,眼巴巴地看着我。阿呆还不忘给我续上茶水,笨手笨脚地拿起茶壶,水晃悠着差点洒出来,我抬手挡了一下,笑道:“你这小子,还是这么毛躁,喝口水都能跟打仗似的。”
我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你们知道‘道’吗?《道德经》里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道啊,来自于虚无,看不见摸不着,但世间万物都离不开它。还有句话叫‘有生于无’,意思是说,所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有’,都是从看不见、摸不着的‘无’里生出来的。”
小晨挠了挠头,一脸困惑:“谷老师,这跟鸡和蛋有啥关系啊?我听着跟天书似的。”
“别急,咱们先不说鸡和蛋。” 我指了指门口的桃树和槐树,“你们看这两棵树,天天在这儿站着,要是让你们分阴阳,你们咋分?”
阿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眼睛瞪得圆圆的,试探着说:“师傅,桃树长得矮,槐树长得高,高的是阳,矮的是阴?”
小晨立马反驳:“不对!谷老师之前说过,动的是阳,静的是阴。桃树春天开花早,枝桠也舒展,看着就有劲儿,应该是阳;槐树长得沉,叶子密,看着静悄悄的,是阴。”
我笑了笑,没说对也没说错,只是问:“那要是换个地方看呢?咱们走进门里,从屋里往外看,桃树在右边,槐树在左边,左为阳右为阴,那槐树不就成阳,桃树成阴了?”
俩孩子都愣住了,小晨挠了挠头:“这……这还能变啊?”
“当然能变。” 我磕了磕烟斗,“老祖宗说‘阴阳无常势’,没有啥东西是绝对的阴,也没有啥是绝对的阳。关键看你站在哪个位置,用啥当参照,这就叫‘太极点’不同。你以自己为中心看事儿,和以别人为中心看事儿,结论说不定就不一样。”
阿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师傅,就是说,太极点就是看事儿的角度呗?”
“差不多这个意思。” 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有人觉得吃辣好,有人觉得吃辣上火,不是辣本身有问题,是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站的‘太极点’不同。世间的事儿,很多都没有标准答案,就像善恶、对错,不是非黑即白的。”
小晨凑了凑身子:“谷老师,那阴阳到底咋分啊?总该有个说法吧?”
“分法有很多,但没有标准答案。” 我说道,“动静、大小、明暗、刚柔、表里,都能分阴阳。但重要的不是记这些分法,是学会自己想。现在我问问你们俩,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自己琢磨琢磨——鸡和蛋,谁是阴,谁是阳?”
俩孩子一下子安静下来,都皱着眉头琢磨起来。阿呆手指在腿上画来画去,嘴里念念有词:“鸡能跑能跳,是动的;蛋不能动,是静的……动为阳,静为阴?那鸡是阳,蛋是阴?”
小晨则摇了摇头:“不对,蛋是能孵出鸡的,是根基啊。就像种子能长出庄稼,种子是阴,庄稼是阳。那蛋是阴,鸡是阳?可这样的话,是阴生阳,那先有蛋?”
“你俩说得都有道理。” 我打断他们,“但我不告诉你们谁对谁错。老祖宗教我们学阴阳,不是让我们背标准答案,是让我们学会思考,学会悟。就像我教你俩看风水,不能只记‘左青龙右白虎’,得看具体的环境,看人的处境,太极点不一样,结论就不一样。”
阿呆挠了挠头:“师傅,那要是没有标准答案,我们咋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啊?”
“没有对不对,只有合不合适。” 我说道,“就像穿鞋,别人觉得舒服的鞋,你穿可能磨脚;你觉得合脚的,别人可能觉得挤。判断事情也是这样,得结合自己的处境,也得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中国有句古话,‘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就是说,用要求别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用原谅自己的心态原谅别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太极点的转换?”
小晨眼睛一亮:“谷老师,您是说,看鸡和蛋的阴阳,不仅要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还得站在对方的角度想?”
“聪明!” 我拍了拍手,“你站在鸡的角度,鸡能生蛋,是母体,自然觉得先有鸡;你站在蛋的角度,蛋能孵鸡,是根基,自然觉得先有蛋。这就像两个人吵架,都觉得自己有理,其实就是太极点不一样,只看到了自己的道理,没看到别人的难处。”
我拉着他俩走到桃树底下,指着树干上的疤痕:“你们看这桃树,去年被大风刮断了枝桠,现在又长出新叶了。从树干的角度,疤痕是伤害,是阴;从新叶的角度,疤痕让它更坚韧,反而促成了新的生长,是阳。这就是阴阳的转化,也是太极点不同带来的不同认知。”
阿呆摸了摸桃树的疤痕,若有所思:“师傅,我明白了。就像我上次打碎了您的罗盘,我觉得自己闯了祸,是阴;但您说让我记住教训,以后做事更细心,这又成了阳。”
“可不是嘛。” 我笑了,“事儿本身没有好坏,关键是你怎么看,怎么转化。鸡和蛋的问题也是一样,不用非要争个先后对错,重要的是学会这种辩证的思维,学会换位思考。以后遇到事儿,别先急着吵,先想想对方的太极点是什么,为啥会这么想,很多矛盾自然就化解了。”
小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说道:“谷老师,我觉得鸡和蛋既是阴也是阳。鸡是阳,因为它动、是母体;但它也有阴的一面,比如它会老去、会生病。蛋是阴,因为它静、是子体;但它也有阳的一面,比如它蕴含着生命,能孵化出新的鸡。”
“说得好!” 我赞许地看着他,“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这才是阴阳的真谛。《易经》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就是告诉我们,万物都是对立统一的,没有纯粹的阴,也没有纯粹的阳。鸡和蛋相互依存,相互转化,没有鸡,蛋没法孵化;没有蛋,鸡没法传承,这就是‘阴阳合一’的道理。”
阿呆也跟着点头:“师傅,我也想通了!之前我只想着‘鸡生蛋’,觉得先有鸡;小晨只想着‘蛋孵鸡’,觉得先有蛋。其实我们都只看到了一面,没看到另一面。要是我们都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就不会吵起来了。”
“你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人做事也是这个理。比如你跟同学相处,别人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儿,先别急着生气,想想他为啥这么做,是不是有啥难处;你自己做了错事,也别光想着找借口,用要求别人的标准问问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对。这就是老祖宗教我们的为人处世的道理。”
我看着他俩,继续说道:“很多人看书,只看一篇,只看一半,只看一本,以为这样就能学到知识,其实差远了。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纵向的体系,不是横向的平面,里面的学问深着呢,需要你看完书以后自己去思考,去开悟,不是光认字就行。”
“就像你们学算术,1+1等于2,人人都知道。可为啥有的人能成为数学家,有的人却不行?” 我顿了顿,说道,“因为数学家不仅知道1+1=2,还会思考1+1背后的逻辑,会举一反三,能从简单的道理里挖出深层的东西。再比如汉字,你们都认识,可为啥有的人能成为作家,有的人却写不出好文章?因为作家会观察生活,会思考文字的力量,会把汉字组合成有温度、有灵魂的句子,而不是光会念字。”
阿彩这时伸了个懒腰,走到我身边,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腿,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福也跟着摇尾巴,红鼻子凑到我手边,想让我摸它。我摸了摸阿彩的头,又拍了拍来福的背,说道:“你们俩也别光看热闹,阿呆,小晨,生活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死心眼,要懂得变通,懂得换位思考;遇事多琢磨,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老祖宗的智慧,得慢慢品才能懂。”
阿呆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嘞,师傅!我以后遇到事儿,一定先换个太极点想想,再也不跟人瞎吵了!”
小晨也点点头:“谢谢谷老师,我以后也会多换位思考。原来这鸡和蛋的问题,不仅是阴阳道理,还是为人处世的学问,以前真是瞎吵。”
我笑了笑:“行啊,随时来。谷一阁的门,永远为愿意学老祖宗智慧的人敞开着。很多道理,听我说一百遍,不如自己悟一遍。以后遇到不懂的,就多看看身边的事儿,多问问自己,慢慢就懂了。”
日头渐渐西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落在地上晃悠。我坐在竹椅上,抽着烟斗,看着阿呆和小晨在院子里追逐打闹,阿呆跑的时候差点绊倒,傻乎乎地笑起来,小晨也跟着笑,来福在一旁跟着跑,尾巴摇得像个小旗子。阿彩则慢悠悠地踱着步,时不时停下来,用爪子拍一拍地上的影子,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其实生活中的很多问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看似复杂,只要学会换位思考,找到不同的太极点,就能豁然开朗。老祖宗的智慧,从来不是束之高阁的天书,而是藏在柴米油盐、日常相处里的实用学问。它告诉我们,万物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的角度;做人没有绝对的标准,只有相互的理解和包容。
“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但只要我们时时记得转换太极点,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不仅能化解很多矛盾,还能让自己的心胸变得更宽广。这就是阴阳智慧的核心,也是老祖宗留给我们最宝贵的为人处世之道。
我磕了磕烟斗,心里想着,这谷一阁不仅是我谋生的地方,更是传承传统文化的地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像阿呆和小晨一样,愿意了解老祖宗的智慧,把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传承下去,让更多人明白,传统文化不是迷信,而是能指导生活、滋养心灵的实用智慧。
天色越来越暗,晚风徐徐吹来,带着一丝凉意,槐花香也变得更浓了。阿呆和小晨玩累了,各自回家了。我关好门,走进屋里,阿呆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一碗糙米饭,一碟青菜,还有一碗鸡蛋汤,虽然简单,但透着一股朴实的香。
吃完饭,我坐在灯下,翻开一本《道德经》,细细品读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老祖宗的话语穿越千年,依然充满了智慧,让人回味无穷。
阿彩蜷在我的脚边,闭上眼睛打盹,来福趴在门口,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听着窗外的虫鸣。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窗外的虫鸣交织在一起,格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