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出来,带着一种达里尔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确定。
达里尔虽然习惯了独来独往,但哥哥的出现和这个小团体展现出的不同气象,像一块投入他死水般生活的石头,激起了涟漪。
“废话!”莫尔立刻肯定道,用金属臂轻轻敲了敲木桩,发出笃笃的轻响,
“我们有自己的事儿!北边,我们的地盘,那才是根儿!老子得回去,卡莉斯塔也得回去,还有詹森、威尔斯那帮兄弟等着呢!”
他又开始习惯性地美化起来,“跟你说,那地方,易守难攻,有山有水,像个碉堡!最重要的是,那里没那么多屁事儿!”
莫尔凑到达里尔耳边,声音充满了诱惑:“怎么样,小子?跟哥一起走呗?别在这破地方看人脸色了!瑞克是个好人,但他那套……
哼,在这世道玩不转!
你看看肖恩,再看看瑞克,他俩早晚得炸!你夹在中间有啥意思?跟咱们走,保证比你在这儿强一百倍!”
达里尔沉默了,手中的匕首无意识地在木棍上划着刻痕。
莫尔的话像魔音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
磐石堡……听起来确实比农场更有力量,更符合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规则。
卡莉斯塔的果断,莉亚的强悍,莫尔显而易见的归属感,还有他们口中那个“自己的一摊子事儿”……
这一切都对他构成了一种陌生的吸引力。
达里尔一直像个边缘人,在瑞克团队里目前也是如此。
但在这个新团体里,他似乎……更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
至少,莫尔在这里。
但达里尔没有立刻答应。
长期的孤独和警惕让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瑞克团队里,至少有熟悉的人,还有卡罗尔偶尔的关心。
虽然因为索菲亚没丢,两人羁绊不深,但是他之前坚持要找索菲亚的举动,依旧让卡罗尔心怀感激。
“我再想想。”达里尔最终只吐出了这几个字。
他收起匕首,将那块削尖的木棍随手扔进火堆,看着它被火焰迅速吞噬,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莫尔看着弟弟沉默的侧脸,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他用力拍了拍达里尔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行!你好好想想!哥等你消息!反正我们走之前,你给个准话就行!”
说完,他站起身,心满意足地晃悠着走向卡莉斯塔和莉亚那边。
篝火旁,又只剩下达里尔一个人。
他抬起头,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神复杂。
离开,还是留下?
跟随血脉相连却分别已久的哥哥,去一个未知但听起来强大的新据点?
还是留在这个相对熟悉、却内部矛盾渐生的团队?
与此同时。
农舍二楼的卧室里。
贝丝蜷缩在床上,身体因为之前的惊吓使不上力气,裹着厚厚的毯子,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外面的微弱人声像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她的整个世界,在谷仓门打开、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粉碎了!
一直以来,支撑着贝丝在这个末世中活下去的,不仅仅是农场的围墙和食物,更是父亲赫谢尔坚定的信念!
赫谢尔告诉她,那些在外游荡的“步行者”,只是患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
他们被隔离在谷仓,不是在等待死亡,而是在等待治愈的希望。
母亲,还有同母异父的哥哥……他们都还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在着。
贝丝常常会去谷仓外,隔着木板轻声对他们说话,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信念是她心灵的避难所,让她能够忍受外面日益增多的腐烂的行尸,能够承受失去亲朋的痛苦。
能够在一个活死人横行的世界里,依然保有一丝对人性的期待和对未来的憧憬。
但今天,这避难所被血淋淋地拆毁了!
贝丝亲眼看到那些“病人”如同野兽般涌出谷仓,嘶吼着扑向活人。
她看到曾经熟悉的邻居、甚至……她的母亲,在枪声中一个个倒下,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尸体。
最让贝丝肝胆俱裂的是,当她冲向那个穿着母亲最喜欢的天蓝色裙子的身影时,回应她的不是记忆中的温暖怀抱。
而是腐烂的脸庞和一张试图撕咬她喉咙的血盆大口!
那一刻,不是行尸吓到了她,而是“母亲”这个概念的彻底死亡吓到了她!
父亲错了,大错特错!
那不是生病,那是彻头彻尾的死亡和变异!
她们一直守护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群披着亲人外皮的怪物!
晚上,贝丝苏醒后,赫谢尔回来了。
贝丝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听到了玛姬带着哭腔的呼喊和赫谢尔疲惫的回应。
她知道他回来了,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是该同情他同样失去了“家人”的痛苦?
亦或是,为自己曾经那么深信不疑地活在这个谎言里而感到羞愧和愤怒?
如果行尸不是病人,就是纯粹的怪物,那这个世界的希望在哪里?
如果连最亲近、最信任的父亲都会构建并坚守一个如此致命的谎言,那她还能相信什么?
贝丝听到玛姬和格伦在楼下低声交谈,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忧虑。
玛姬似乎找到了格伦这个新的依靠。
贝丝为她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刺骨的孤独。
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她此刻内心的山崩海啸。
玛姬至少还有格伦可以倾诉,而贝丝自己呢?
男朋友吉米根本就没法理解她。
他甚至不觉得这些谷仓成员是病人!
父亲精神恍惚;那个她曾倾诉心事的母亲,已经变成了她记忆中最恐怖的画面。
贝丝试着闭上眼睛,但一闭眼,就是谷仓前满地的尸体,是母亲那张腐烂狰狞的脸!
贝丝猛地睁开眼,她能感觉到父亲上楼来了,脚步声沉重而缓慢,在她卧室门口停顿了片刻。
贝丝屏住呼吸,假装睡着。
她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
责备?
哭泣?
还是像以前一样寻求安慰?
似乎都不对。
最终,门口的脚步声迟疑着离开了,走向了隔壁他自己的房间。
贝丝能听到他关门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同样的无力。
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涌上心头。
连父亲,也无法在这个时候给她真正的慰藉了吗?
贝丝发出无声的啜泣。
这平静的一夜,对贝丝而言,无比漫长。
贝丝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残酷的重组。
她是否能从这片废墟中,找到一丝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连贝丝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