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懒洋洋地洒在校园的小径上。
林舟却觉得这光线格外刺眼，仿佛将他此刻的窘迫与不情愿照得一清二楚。
他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被迫走在苏晚樱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又尴尬的距离——
既不像同行者那般自然，又因苏晚樱的存在而无法真正拉开。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刚才要脑子一抽，嘴贱地去提那个肉包子的事？
是嫌早上的尴尬还不够多吗？
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苏晚樱会因此产生那么一丁点愧疚？
现在好了，一句“哦？那我回请你一顿好了，免得某人背后说我苏晚樱欠他一个肉包子”，就把他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他支支吾吾地想拒绝，结果这位大小姐根本不容分说，几乎是半强迫地就把他从教室门口给押了过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路上一些男生投来的混杂着惊讶与不解的目光，那些视线像细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林舟低着头心烦意乱地捧着手机，拇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
微信界面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在那个被他置顶的、备注着表姐的联系人上。
消息框里最后的对话停留在几个月前一句简短的节日问候。
他内心挣扎得厉害，一股强烈的冲动催促着他点进去，将家里的糟心事和盘托出，寻求一点安慰和建议。
但手指每次悬停在那个名字上方，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爷爷奶奶被赶出去的事情，像一块沉重冰冷的巨石，死死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愤怒、担忧、无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真相，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可是该问谁？
直接打电话给四叔或者其他父辈长辈？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否定了。
家里的长辈们对于他们这些小辈，仿佛活在另一个维度。
倒也不是关系恶劣，而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界限。
他们永远只会用“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专心读你的书”之类的话把他搪塞回来，绝不会将大人世界的复杂与不堪轻易展露给他。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种敷衍的带着长辈威严却又隔绝真实的语气。
表姐……他的指尖又一次划过那个名字。
表姐和他在同一座城市。
记忆中，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那段时光忽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时他们俩都住在爷爷奶奶家，天天为了抢电视遥控器在沙发上打成一团，哭闹、告状、扭打，最后又被奶奶用一块糖或一个果子哄好。
那些吵闹的日常，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一种褪了色的温暖。
虽然当时打得凶，但表姐离开后，留给他的印象却一直是鲜明而亲切的。
或许是因为从小母爱的缺失，他对年长能带来些许关怀感的女性有着天然的好感和依赖，是个不折不扣的姐姐控。
可是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自从表姐工作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逢年过节公式化的问候。
她在这里工作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圈子，还会关心老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琐事吗？
她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这样贸然去打扰会不会太唐突？
万一她也不清楚或者觉得为难呢？
至于其他同辈的亲戚……
大表哥早已步入中年，为家庭事业奔波，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估计只会觉得这是长辈间的矛盾，懒得插手。
另一个年龄相仿的表哥，更是基本没有联系过，关系生疏得很。
他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对堂哥的行为持什么态度。
如果发生冲突那位堂哥会站在哪一边？
是秉持公道还是顾及兄弟情谊？
一切都是未知数。
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绝不能轻举妄动。
“看什么呢？一路上了手机屏都要被你盯穿了。”
苏晚樱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探究。
她微微侧头，目光瞥向林舟的手机屏幕，但林舟反应极快，拇指一按屏幕瞬间变黑，只映出他自己有些紧绷的脸。
“没什么。”
林舟生硬地回答，把手机揣回兜里，动作快得近乎慌张。
刚才苏晚樱凑过来那一瞬，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万一让她看到那个置顶的的消息框，以她那种穷追猛打的性子，肯定又要刨根问底。
要是再让她知道自己私下里还有个关系亲近可以依赖的姐姐，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拿出来反复开涮。
姐姐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叫出来总带着别样的调侃意味，他可承受不起第二次。
苏晚樱看着他这副明显心里有事却又嘴硬的样子，挑了挑眉，倒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信你才怪。
林舟避开她的目光，暗自吸了口气。
看来眼下能询问的对象似乎只剩下妈妈了。
尽管疏离，但这件事她既然知道了，并且主动打来电话，或许能从她那里了解到一个大概的情况。
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堂哥做了什么，爷爷奶奶现在处境如何，然后再做打算，决定要不要以及如何回老家去面对这一切。
他默默地将手插进口袋，握紧了冰冷的手机，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找个借口给妈妈回个电话。
身边的苏晚樱步伐轻快，似乎心情不错，完全没察觉到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并肩走向校门外那家据说价格不菲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