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人群的焦点，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汇聚了无数精心打扮的coSER的大型漫展上。
然而从他踏入主会场不久，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便不期而至。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摄影师，或许是觉得他这身华丽精致的洛丽塔裙装扮相出众，或许是觉得他娇小的体型和经过妆容修饰后格外惹人怜爱的面容颇具镜头感，便礼貌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集邮。
林舟起初是懵懂的，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羞涩和紧张面对别人善意的请求，下意识地点头应允。
然而当合影结束后，对方听到他因为紧张而忘记伪音脱口而出的那声低沉的“谢谢”时，情况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咦？你是男孩子？！”
“哇！居然是男娘！好可爱！”
“这妆造也太完美了吧！完全看不出来！”
“声音和外表反差好大！太棒了！”
惊讶赞叹以及一种难以言喻更加兴奋的情绪从那些请求集邮的人眼中迸发出来。
原本可能只是觉得这个coSER挺好看的普通欣赏，在发现他真实的性别后瞬间升级为了一种发现了稀有物种般的狂热。
一传十，十传百。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暗流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那边有个女装男孩子超级可爱”，“声音超有反差萌”，“快去集邮”之类的低语像风一样吹过。
结果便是林舟发现自己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围住了。
摄影师，动漫爱好者，甚至是单纯好奇的路人，都举着手机或相机带着友善但不容拒绝的笑容将他围在中间。
闪光灯此起彼伏，各种角度的镜头对准了他。
林舟被迫摆出各种他根本不熟悉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因为长时间的维持和内心的窘迫而变得僵硬。
他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珍稀动物，又像是橱窗里任人评头论足的展示品。
巨大的不安和社交恐惧症如同潮水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寻找那个能带给他安全感的锚点。
苏晚樱和韦雅和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情况还能勉强维持。
至少他知道如果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可以向苏晚樱投去求助的眼神，或者躲到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韦雅和身后。
她们的存在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多少能帮他抵挡一些过于热情的关注。
然而，好景不长。
随着漫展正式对公众开放，汹涌的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会场。
本就拥挤的空间变得更加水泄不通。
韦雅和作为郑城本地小有名气的猫娘网管本身也拥有不少粉丝。
很快她也被一群认出她来的粉丝团团围住，签名合影忙得不亦乐乎。
那身可爱的猫娘女仆装在人潮中几个起伏，便彻底消失在了林舟的视野里。
另一边，cos八重神子的苏晚樱，其惊艳的造型和高挑的身材同样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找她集邮的人络绎不绝，丝毫不逊于林舟这边。
她起初还试图保持在林舟附近，但不断涌来的人流和请求，让她身不由己地被推着移动。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涌动的人潮越推越远。
林舟只能偶尔从人缝中瞥见那一抹醒目的红白巫女服衣角，但很快就连那点影子也看不见了。
他们彻底被人海隔开失去了联系。
恐慌感开始加剧。
苏晚樱的其他室友？
林舟脑海中闪过那几个女孩的面孔，随即无奈地放弃。
且不说他本来就和她们不熟，除了性格独特标识感极强的牧语之外，他连另外几个女孩的名字都记不全，更别提长相了。
更何况他还有轻微的脸盲症，在这么多人里面准确找出她们简直是大海捞针。
而且，她们早就因为各自的兴趣和林舟苏晚樱他们分散开了。
从一开始林舟就没把求助的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
孤立无援。
林舟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喧嚣海洋中的一叶孤舟，四周是热闹的浪潮，却无一寸属于他的宁静港湾。
拥挤的人群，混杂的气味，刺眼的闪光灯，不断要求合影的手臂……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社恐的本能让他只想立刻逃离，找一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那个唯一确定位置且算是“认识”的人。
那位正在三楼嘉宾区的网友。
整个上午，出于一种混合着羞耻和紧张的莫名情绪，林舟其实一直在下意识地远离三楼嘉宾区那个方向。
他害怕被那个神秘的网友抓住，害怕那种网友见面的尴尬，更害怕对方看到他此刻这副模样后的反应【尽管对方似乎很期待】。
他一直像个躲避猎人追踪的小鹿，在会场里漫无目的地乱窜，结果却把自己逼到了更显眼的位置。
但现在，走投无路的困境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选项。
比起周围这些热情过度的陌生人，那个至少在网络上聊了好几年知根知底【自认为】的网友似乎成了眼下唯一可能提供些许庇护的熟人。
尽管见面依旧尴尬，但总好过在这里被当成拍照背景板直到虚脱。
“去三楼……找个角落待着，等她中午休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微弱的光，给了林舟一丝方向和勇气。
他开始努力地想要挤出重围，朝着记忆中楼梯或电梯的方向挪动。
然而人群的包围圈比想象中更坚固。
他刚试图移动，就又有人凑了上来。
“小妹妹，啊不，小哥哥，再合一张吧！就一张！”
“你这个假发在哪里买的？好逼真！”
“可以加个微信吗？以后一起出cos呀！”
林舟疲于应付，几乎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时尚身材高挑匀称的大姐姐穿过人群径直来到了他面前。
这位大姐姐看起来二十多岁，气质干练，妆容精致，脖子上挂着看起来相当专业的单反相机。
她弯下腰，脸上带着友善而欣赏的笑容，声音温和地问道：
“小妹妹，你好可爱啊，我们集个邮方便吗？”
或许是因为这位大姐姐的态度相对冷静礼貌，不像其他人那样过于激动，也或许是林舟已经被折腾得有些麻木，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在对方询问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他那忘了伪音的低沉的本音，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字：
“好。”
这个简单的回应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本身并未激起太大波澜。
那位大姐姐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开心，开始调整相机参数。
然而就在林舟声音落下的瞬间，不远处一个原本正在漫无目的闲逛穿着简单便衣【似乎是来看漫展的普通游客打扮】的女人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转过了头。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穿透了熙攘的人群，死死地锁定了穿着华丽洛丽塔裙被围在中心的林舟。
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瞳孔因为确认了某个事实而微微收缩。
紧接着，一个带着惊疑试探却又无比熟悉的称呼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到了林舟的耳中：
“舟舟？”
当这两个字和那个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声音一同闯入林舟耳膜的瞬间，林舟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
当看清那个便衣女人的脸庞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如同丧钟般在脑海中轰鸣作响：
丸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