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策返回襄阳,可替我向两位叔父带句话。”
蒯祺顿时凛然:“兄长请说!”
诸葛千敛容道:“伯策可告诉两位叔父,荆州北拒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用武之地,岂能落入小儿之手?”
“若让刘琮小儿掌权,蒯氏必亡!”
蒯祺吓了一跳,惊坐起来:“兄长,这话可不能胡说?”
诸葛千凝声道:“昔日我南迁家族,族长长辈,皆不同意,但伯策你再看,琅琊诸葛氏,如今还剩几人?”
“乱世之中,想要家族存续,就得会看天下大势!”
“看不准,就只能坐等灭亡!”
蒯祺顿时愣住。
诸葛千断言徐州战乱,不南迁家族,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而事实证明。
诸葛千的断言,是正确的。
留在琅琊的诸葛氏,都不知道还剩几人苟活。
蒯祺深吸了一口气:“兄长,我会如实转告给两位叔父的!”
诸葛千起身:“我公务繁忙,就不多驻留了,我在宛城,静候两位叔父的抉择!”.
诸葛千来得快,去得也快。
蒯祺察觉到不寻常,诸葛千今日看似笑容寻常。
但话音之中,都有一种森然的冷意.
这定然是有不长眼的人惹了诸葛千!
“得立即去见两位叔父!”
蒯祺当即也不迟疑,趁着天色尚早,吩咐仆人准备车马。
而另一边。
关羽则是追上了刘备。
“大哥去赴宴,怎能不让弟相随?”
关羽丹凤眼一眯,扫向刘表的使者蔡中,隐隐有杀意。
蔡中虽然是荆州武将,但只是个不入流的。
哪里承受得住关羽这种杀伐猛将的气势,当场就冷汗直冒!
刘备见状,轻责道:“云长,不得无礼!”
陈到见关羽到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蔡中一路都在催促,让陈到心中担忧越来越多。
关羽凑耳低声道:“大哥,军师嘱咐,我不得离开大哥半步,哪怕是大哥如厕,也得跟着,更不能饮酒!”
刘备吃了一惊:“我只是赴约去景升兄的酒宴,军师是否多虑了?”
关羽凝声道:“大哥,你的安危重于一切,刘表或许没有害大哥的意思,但蔡瑁未必没有!”
“大哥你尽管跟刘表对饮,其余诸事,让弟来负责!”
蔡中被关羽吓了一阵,缓和了好久才平复心情。
又听说关羽要随同去襄阳,蔡中顿时心慌。
蔡中之所以催促刘备,就是避免让刘备带兵去襄阳。
到时候刘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趁着刘表对刘备误解的一瞬间,将刘备斩杀。
刘表就只能默认这个事实。
而愤怒的刘备部将,一定会杀刘琦泄愤。
刘琦一死,刘表就只能立刘琮当荆州之主了。
一举两得!
情急之下,蔡中怒斥道:“刘太守,你带兵去赴宴,是想谋害使君吗?”
话音一落,刘备和关羽当场表情剧变。
关羽更是直接拔剑:“贼子竟敢构陷我大哥?”
但蔡中却却是昂首道:“关羽,我知道你骁勇善战,你要杀我,我一招都挡不住!”
“我蔡中是个不怕死的,你要杀,我绝不反抗!”
“但你杀了我,荆州之人,都会知道你刘备,有害使君之心!”
刘备眼神再变,呵斥一声:“云长,退下!”
关羽忿忿的收剑回鞘,怒视蔡中。
蔡中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生怕关羽刚才那一剑,就直接斩杀过来了。
刘备行礼赔罪道:“使者勿怪,这是误会,我刘备,岂会谋害景升兄?”
“陈到!”
“在!”
“除云长外,其余人都不得跟我去襄阳,云长带来的骑兵,暂时由你统领!”
陈到和关羽纷纷吃惊。
“主公!”
“大哥!”
“不得抗令!”
刘备呵退两人,又向蔡中赔礼道:“云长桀骜难驯,若不将其带在身边约束,恐怕会冲撞了襄阳守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只带云长一人,可否?”
“若使者不愿,那我也只能返回宛城,择日再向景升兄赔罪了!”
刘备这招以退为进,果然让蔡中迟疑了。
蔡中暗想。
若不同意,恐怕刘备真的会离去。
关羽虽然骁勇,但独木难支,弩箭之下,再厉害也得没命!
当即。
蔡中缓和了语气:“这本就是误会,刘太守切勿多想,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刘备笑道:“使者言之有理,这都是误会,请!”
刘备虽然礼数周到,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
但蔡中却没注意到,刘备的双眸中,已经多了三分警惕!
“陈都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关羽带来的二十骑,其中一人,是黄巾降将龚都。
陈到凝声道:“蔡中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宴无好宴啊!”
“龚都尉,你派遣一骑,立即返回宛城,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军师。”
“主公若真的有危险,关将军一定会拼死护送其出城,我们跟在主公后面,在城外等候!”
龚都点头,立即遣了一骑返回宛城报信。
刘备抵达襄阳,得到消息的刘表,早在城门口迎接。
蔡瑁一看关羽,顿时皱眉,看向蔡中。
蔡中抛给蔡瑁一个无奈的眼神。
蔡瑁暗暗恼怒。
真是个谨慎的家伙!
虽然恼怒,但蔡瑁也没打算放弃计划。
箭已经上弦,哪有不拉弓的道理?
此时的刘表。
还不知道身边的蔡瑁,已经准备诛杀刘备了。
刘表的真诚,让刘备稍微放松了警惕。
寒暄一阵。
刘表邀请刘备入席。
酒过三巡,刘表感慨道:
“玄德啊,若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一定会跟你一样,去许都会一会那曹贼!”
“这曹贼,竟然用邀请群雄围观天子秋狝田猎这种方式,来羞辱天子,着实可恨啊!”
“幸亏有玄德,否则会让曹贼认为,我刘氏无能人了!”
“这次你去许都,务必要替兄在天子面前,解释一番。”
“并非我不愿意去许都,而是如今年迈,有心无力啊!”
刘表不愧是名列八骏的人。
这一套说辞,虽然虚伪,但语气却非常的真诚,仿佛跟真的似的!
刘备举樽敬道:“兄长之意,我已知晓。”
“待我到了许都,一定会替兄长在天子面前美言的!”
刘表哈哈大笑:“还是玄德,值得信任啊!”
两人你一樽,我一樽,都有了醉意。
酒意一来,刘备也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不多时。
刘备告罪起身,要去如厕。
蔡瑁见状,暗暗一喜,立即示意蔡和。
蔡和上前道:“太守醉了,请跟我来!”
蔡瑁见关羽也要跟着,连忙端着酒樽去敬关羽。
但关羽却是丹凤眼一眯,冷眼斜视蔡瑁,左手按着剑柄。
意思很明显。
别惹我!
蔡瑁惊惧,不敢再敬酒。
蔡和见关羽跟随,心中也是越来越紧张。
见关羽没有丝毫要离开刘备半步的意思,蔡和无奈,只能调转了方向,不敢将刘备引到预定地点。
待得刘备归来。
蔡瑁暗问蔡和:“为何改变了主意?”
蔡和轻声道:“关羽跟得太紧,我怕伤了蔡夫人!”
蔡瑁恼怒不已,再生一计:“只能趁夜袭杀了!”
“你先去刘备的卧榻,题上反诗。”
“就写:南阳徒守困,空对旧山川;吾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
“到时候射杀了刘备,也好向使君解释!”.
酒宴之后。
刘备在卧榻秉烛而坐。
关羽扫了一眼窗外,凝声道:“大哥可知今日险情?”
刘备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云长有什么发现?”.
关羽眯着丹凤眼,语气有些忿忿:“适才蔡和引大哥去如厕,一开始去的方向,是内院,被我眼神警告之后,这才转向!”
内院?
刘备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一半。
内院都是刘表的妻妾女眷,这若是趁醉去了内院,那真就是有口难辨了!
“若无云长,我定然被蔡和贼子构陷!”
刘备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夫。
醉酒之后,刘备又怎么可能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刘表的女眷还是其他人?
或许还可能会误以为是刘表安排侍寝的。
这要是构陷成功,刘备这几十年积累的名声,直接就崩毁了!
仁德信义刘玄德,竟然是个欺辱兄嫂的登徒子?
这若是传了出去,刘备岂不是跟吕布一样了!
就在此时。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关羽瞬间拔剑:“谁?”
刘备也蓦然站了起来。
门外响起一个儒雅的声音:“从事伊籍,求见玄德公!”
刘备顿时松了口气:“机伯不会害我,云长,开门吧!”
伊籍进来之后,神色有些焦急:“玄德公,立即出城,蔡瑁在酒宴之后,就去点军了!”
刘备大惊失色:“蔡瑁怎敢如此?他就不怕景升兄责怪吗?”
伊籍道:“玄德公若死,琦公子定然会死在宛城,蔡瑁根本不怕刘使君责怪!”
刘备叹道:“悔不该不听军师和长史劝告,如今城门已经关闭,如何能逃?”
关羽厉声道:“大哥,不如先下手为强,挟持刘表!”
刘备呵斥道:“蔡瑁杀我,跟景升兄有什么干系?万一蔡瑁借我之手杀景升兄,又该如何?”
关羽丹凤眼中,凶光一闪:“那就直接杀了守门士卒,先离开襄阳!”
刘备心中不忍,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就依云长所言,机伯,救命之恩,我刘备一定会报答的!”
“等等!”
伊籍终于有机会开口了:“玄德公,勿急!勿急!”
“若杀了守门士卒,使君跟玄德之间,定然难以收场!”
“我来见玄德公,是受荆州别驾蒯越所托!”
“玄德公可前往别驾府,有蒯越在,那蔡瑁动不了玄德公!”
刘备迟疑:“异度先生?”
伊籍笑道:“诸葛千的妹夫蒯祺,正是蒯别驾的侄儿!”
刘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劳机伯带路了!”
关羽忿忿地道:“早晚要杀了蔡瑁这贼子!”
刘备当即也不迟疑,跟伊籍急急忙忙去了别驾府。
蔡中蔡和不知道刘备和关羽已经离开,对着馆舍就是一阵弓弩覆盖。
见馆舍没了动静,蔡中蔡和这才推门而入。
“怎么会没人?”
“刘备和关羽呢?”
看着空无一人的馆舍,蔡中蔡和顿时大怒!
浪费了诸多弓箭弩矢,结果连刘备的一根毛都没伤着?
愤怒的蔡中,立即唤来馆舍门房人。
这才知道,伊籍已经提前一步来到馆舍,刘备和关羽,在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可恶的伊籍!”
“立即禀报族兄,紧闭城门,绝不能让刘备和关羽逃走了!”
就在蔡中蔡和全城搜查的时候,刘备和关羽,已经来到了别驾府。
蒯越见刘备安然无恙,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玄德公无恙,否则景略一定会视我为敌的!”
刘备暗暗吃惊。
蒯越引荐道:“玄德公,这是我侄儿蒯祺,蒯伯策,正是伯策来襄阳寻我,我才觉察到不对劲,让机伯去馆舍寻玄德公!”
刘备连忙致谢:“多亏了伯策,否则我定然被蔡瑁贼子加害!”
蒯祺却道:“玄德公,功劳并不在我,是景略兄长,白日来新野寻我,我才来襄阳的,中途又遇见回宛城的骑卒,我察觉不对劲,就弃车骑马,找到叔父。”
“幸好玄德公无恙,否则我蒯祺在景略兄长眼中,就是个庸才了!”
蒯祺言简意赅的,将白日诸葛千来新野诸事,挑重点讲述。
刘备听得心惊胆战,又后怕不已。
刘备眸中有惭愧,轻叹道:“都怪我大意,不听军师和长史谏言,才害得军师来回奔波!”
看似蔡瑁的计策,被诸葛千轻松破解。
但这其中的凶险,不是常人能应对的!
让素来稳重的陈到,担任刘备的亲卫营都尉,诸葛千在刘备中计之后,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然后又让骁勇善战,又对刘备绝对忠心的关羽,前往护卫。
同时又亲自前往新野,给蒯祺许诺房陵太守,又替蒯氏一族谋划未来。
任何一个环节的缺失,都会导致刘备的危险增加几分!
刘备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诸葛千在应对这突发危机事件的时候,耗费了多少心思!
所以才有这样的感慨,以及对诸葛千的愧疚!
蒯越见刘备渐渐平复了心绪,微微敛容道:“玄德公,景略的提议,我已经跟子柔商议过。”
“若让刘琮小儿,继任荆州牧,再观蔡瑁今日行径,我蒯氏一族,恐怕真要亡于蔡瑁之手了!”
“刘表又素来宠幸蔡夫人,即便蔡瑁今夜谋诛玄德公,但有蔡夫人和刘琮在,刘表也不可能为了玄德公而诛杀蔡瑁!”
“我蒯氏一族,有意推举玄德公担任荆州牧,不知玄德公,是否有意?”
刘备下意识的推辞:“景升兄待我如弟,在我势穷的时候,又借南阳郡让我立足。”
“我若夺了景升兄基业,岂不是成了背义忘恩之辈尤?”
“异度先生,你救我一命,我刘备非常感激。”
“但要奉我为荆州之主,此事不可再提!”
“我刘备,决不会做那背信弃义的事!”
诚心推举反被拒绝,这让蒯越顿时有些尴尬。
伊籍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圆场道:“蒯别驾,现在谈这个,不是时候,先助玄德公,离开襄阳,才是正事!”
“待玄德公回到了宛城,再议不迟!”
蒯越脸色缓和:“机伯言之有理,今后再议。”
就在此时。
院外忽然响起了蔡瑁愤怒的声音:“蒯越,将刘备给我交出来!”.
听到蔡瑁的声音,关羽当即就拔出了佩剑,护卫在刘备身边。
蒯越不慌不忙:“玄德公勿忧!我蒯越的别驾府,可不是谁都可以闯的!”
“伯策,你先安顿玄德公和关将军休憩!”
刘备向关羽点了点头,关羽收剑回鞘,但依旧全神戒备。
蒯越从容开门,见门外蔡瑁,盔甲整齐,仗剑而立.
而蔡瑁身边,蔡中蔡和,同样是凶神恶煞。
蒯越扫了一眼蔡瑁身后的兵卒,冷笑一声:“蔡瑁,提兵别驾府,你是要反叛吗?”
蔡瑁喝道:“蒯越,别跟我玩虚的,刘备是否在你府上?”
蒯越背负着手,坦然道:“在!”
蔡瑁哼了一声:“既然你承认了,将刘备交出来,否则别怪我蔡瑁,不念往日旧情!”
蒯越冷笑:“刘备是我别驾府贵客,我不知你跟刘备之间,有什么恩怨。”
“但我别驾府的贵客,若轻易交给了你,我蒯越还如何在荆襄立足?”
蔡瑁见蒯越如此姿态,顿时大怒,拔剑指向蒯越:“蒯越,我给你面子,才好言相劝;你若执意不交,是认为我蔡瑁的剑,不够锋利吗?”
蒯越将剑柄一斜:“蔡瑁,你对我指剑,问我剑是否锋利,是有了跟我蒯氏一族,开战的决意了吗?”
“你蔡瑁的剑利,莫非我蒯越的剑,不够锋利?”
蔡中蔡和见状,连忙低声劝道:“兄长息怒,这个时候跟蒯越死斗,只会两败俱伤!”
蒯越见蔡瑁气焰渐渐消失,这才徐徐提议:“蔡瑁,我会劝刘玄德,明日使君面前,不会提及今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