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是个巨大的绞肉机，这一点路希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如此真切的体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恶魔特有的硫磺腥气，混杂着被烧焦尸体散发出的糊味，还有泥土被反复践踏、浸润后翻起的土腥。
路希安的身影在低阶恶魔群中穿梭。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简洁而高效，每一击都精准地击中恶魔最脆弱的关节或脖颈。
灰白色的圣焰如同附骨之疽，一旦沾染上，便会以一种冰冷的姿态将恶魔的生命力彻底湮灭，连哀嚎都显得短促而无力。
偶尔为了节省能量，他也会使用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武器杀死恶魔。
他身上被播撒的恶魔血液越来越多，几乎掩盖了他体内那缕微弱却又独特的圣光波动，使他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发疯屠杀同类的恶魔。
路希安刻意与远处的阿克索隆要塞保持着距离。
城墙上下的激战如同沸腾的岩浆，能量的碰撞掀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波纹。
在那片区域，十几股气息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威压，从精神层面控制着本来无序的低阶恶魔，毫无疑问，那是大师级以上的恶魔督军。
它们是这支恶魔军团的指挥官，也是路希安暂时无法抗衡的存在。
路希安的目标很明确，在外围清理这些被督军意志所束缚、行动相对迟缓的低阶恶魔，虽然经验少，但胜在量大。
它们是最佳的经验值和来源，被高阶恶魔所控制，目标只有前方的要塞，即便同类在身边被屠戮，只要攻击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它们便视若无睹向前涌动。
不过就在这高效而单调的屠戮中，一个不协调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一个人类男性。
在这片恶魔如潮的战场边缘，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本就是件奇事，更奇怪的是，他并非在逃窜，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恐惧。
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还背着一个背包，身上涂满了血渍。
他的等级不高，路希安的面板简单扫过，显示出的数据不过是13级，一个普通的冒险者水准。
这样一个人，却在恶魔群的缝隙间灵活地穿梭，他的目的似乎不是杀戮，而是……拾荒？
路希安的好奇心压过了刷怪的欲望。
他看到那个男人用一把附着了微弱电光的匕首，随后迅速地从一具死亡的恶魔尸体上撬走了它的一颗眼球，然后匆匆塞进背上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经过特殊材质处理的背包里。
整个过程熟练得像个在菜市场挑拣鲜肉的屠夫。
“恶魔崇拜者？”
这是路希安的第一个念头，总有那么些疯狂的家伙会崇拜混乱与毁灭的力量，收集恶魔的肢体作为施展邪恶仪式的媒介。
他放缓了杀戮的节奏，身形隐没在一堆高大的恶魔尸骸后，远远地缀上了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的行动极有规律，他专门寻找那些躯体尚算完整的恶魔，偶尔也会对战场上一些被恶魔血液侵染的变异植物或矿石表现出兴趣。
他很聪明，总能利用地形和恶魔流动的间隙，避开那些真正有威胁的精英恶魔。
跟踪了许久，路希安基本推翻了自己最初的猜测。
他的动作中没有对恶魔狂热的崇拜，只有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专注，倒像是在进行解剖的学者。
就在这时，一只落单的劣魔，不知为何脱离了大部队，一瘸一拐地朝着那个人类所在的方向跑来。
或许是它与恶魔督军的精神链接出现了短暂的中断。
那男人显然也发现了它，他没有立刻下杀手，而是谨慎地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威胁后，他从皮袋里取出了一个金属小球。
随着一声轻响，小球弹射出一张闪烁着符文光芒的金属网，精准地罩住了那只本就受伤的劣魔。
劣魔发出了愤怒的嘶叫，在网中挣扎但每一次触碰金属网，都会引发一阵剧烈的电击，让它浑身抽搐，迅速变得虚弱。
“有点意思，炼金陷阱和附魔技术的结合体。”
路希安的兴趣愈发浓厚。
只见那个男人等到劣魔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后，走上前去，将其一脚踹晕过去，那熟练的动作，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
然后，他没有当场分解，而是拖着那张网，带着活捉的劣魔，迅速脱离了战场，朝着城外的方向潜行而去。
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路希安身上沾满了其他恶魔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为一体，只要他收敛能量波动，那些低阶恶魔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那人非常警觉，一路上数次改变方向，并利用各种障碍物遮蔽自己的身形，甚至还布置了几个微型的警戒符文。
但在路希安系统地图面前，这些反侦察手段显得相当稚嫩，他悄无声息地悬在对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一路远离了战场，跟随男人来到了一片乱石嶙峋的荒地。
这里地势复杂，环境恶劣，没有生命的痕迹，所以基本不会有恶魔来这个敌方。
男人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前停下脚步，在石壁上摸索了片刻，随着一阵轻微的齿轮转动声，那块巨岩竟然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地道入口。
他拖着劣魔走了进去，石门随之缓缓关闭。
路希安站在原地，没有急着跟进，闭上眼，强大的感知力如同雷达般扫描着这片区域。
入口处有微弱的魔法波动，是某种幻术和遮蔽法阵，手法颇为高明，足以骗过大多数追踪者。
地道内部的结构也大致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一条向下的阶梯，一个转角，然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空间。
确认没有致命的陷阱后，路希安走到石门旁边，没有去寻找机关。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按在旁边的岩石。灰白色的圣焰无声地燃起，坚硬的岩石像是被强酸腐蚀的黄油，悄无声息地融化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洞口。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巨大的声响，只有细微的嘶嘶声。
他侧身滑入洞口，眼前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路希安屏住呼吸，顺着石阶潜行而下。
转过一个弯角，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豁然开朗。
数十盏由发光水晶驱动的魔法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也让此地的一切都暴露无遗。
溶洞的四周，摆放着一个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用不知名的液体浸泡着各式各样的恶魔器官。
跳动的心脏、蠕动的眼球、结构奇异的大脑，墙壁上则挂满了被完整剥下的恶魔皮囊，像是一张张诡异的挂毯。
数个巨大的木制解剖台上，摆放着不同种类的恶魔尸体。
有的被开膛破肚，内脏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旁的金属托盘里，有的则被精细地分解，肌肉、骨骼都清晰可见。
地上则刻画着复杂的炼金法阵和符文阵列，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而在溶洞的中央，几个特制的金属笼子里，关押着几只活着的恶魔，身上布满了各种创口，都是些低阶的劣魔或小鬼。
“有意思，这个世界也有疯狂科学家吗？”
看着这个恶魔看了都得直呼你才是恶魔的场景，路希安不由得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