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爆的余波还在荒原上肆虐，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焦土深坑边缘，能量乱流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老枪生命最后时刻爆发出的、那股混杂着金丹灵力与NR侵蚀能量的独特焦糊味。
鹤发老者三人虽被老枪的决绝自爆所伤，气息略显紊乱，但元婴期的根基仍在，三道冰冷刺骨的神念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摇摇欲坠的云舒。在他们眼中，这个身负“种子”秘密的女子，已是瓮中之鳖。
云舒站直了身体。青色布衣破烂不堪，沾满尘土与血迹，几处被能量乱流撕开的口子下，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然而，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雪前冻结的湖面，倒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寂。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敌人，而是伸向爆炸中心的方向，那焦黑深坑的边缘。她的指尖，距离坑边尚有数丈，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吸引力，从她掌心悄然释放。
深坑边缘的焦土中，一点黯淡的金属光泽微微一闪。那是老枪自爆后，唯一残留下来的东西——半截扭曲变形、却奇迹般未曾彻底汽化的枪管残骸，上面还粘连着一小块焦黑的、似乎是衣物或皮肉的碎屑。它被爆炸的气浪抛飞至此，深深嵌在土石之中。
那点金属，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微微震颤了一下，然后“嗖”地一声，化作一道微光，落入云舒掌心。
触手依旧滚烫，带着自爆残留的狂暴余温和老枪生命最后的气息。金属表面布满了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
云舒五指收紧，将这滚烫的遗物牢牢握在掌心。粗糙、灼热的触感，顺着掌心直抵心扉，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没有去看那残骸，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前方三位元婴修士身上。
“负隅顽抗。”那魁梧如铁塔的元婴修士冷哼一声，伤势激发了他的凶性，一步踏前，大地震颤，便要再次出手。
鹤发老者却抬手制止了他，苍老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云舒：“你似乎，并不如何悲伤，也不如何恐惧。”
云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将握着枪管残骸的右手，捂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衣衫之下，贴身戴着一枚同样不起眼的、末世战友留下的身份牌。
“悲伤和恐惧，”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风沙，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摩擦的质感，“是留给活人的奢侈。而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哦？何事？”黑袍修士阴恻恻地接口，手中已经扣住了一枚黑气缭绕的骨钉。
云舒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扫过他们身后那坍塌的矿洞，扫过这片被NR计划荼毒的荒原，最后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更多的实验室，更多的“癸区”，更多的疯狂与罪恶。
“摧毁。”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而不是临死前的妄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动了！
不是进攻，也不是逃跑，而是将体内所有残余的力量，包括太虚元婴那被压制但本质未变的磅礴神魂之力，尽数注入到紧贴心口的枪管残骸和身份牌之中！
同时，她一直隐藏在筑基伪装下的、那缕属于“混沌灵体”本源的气息，被她主动地、毫不掩饰地释放出了一丝！
虽然微弱，但那气息的本质太高了，高到超越了寻常的灵力范畴，带着一种混沌初开、包容万物又演化万物的奇异特质！
鹤发老者三人脸色骤变！
“那是……源初的气息？！”鹤发老者失声惊呼，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与贪婪！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捕获或清除“种子”，但此刻亲身感受到这传说中的“混沌灵体”本源气息，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让任何知晓NR计划核心秘密的修士疯狂！
就在他们心神被这一丝本源气息所慑，下意识想要仔细感知甚至攫取的刹那——
嗡！！！
以云舒心口为中心，一道无声无息、却仿佛能扭曲光线的环形波纹，骤然扩散开来！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极其特殊、极其强烈的空间标记与呼唤！
她将自己的一缕本源气息、老枪残骸上的生命印记、以及此地NR实验室残留的特定能量频率，三者强行糅合，以自身为媒介，向虚空深处发出了一个尖锐到极致的“信号”！
这信号，指向不明，目的不明，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她在做什么？！”黑袍修士厉喝，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鹤发老者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不好！她在用自身和此地的NR印记，吸引未知的虚空存在或触发某种连锁反应！阻止她！”
三人再也顾不上生擒或审问，杀招齐出！鹤发老者一掌拍出，掌心浮现一轮青灰色旋涡，吞噬万物；铁塔修士巨拳如山，封锁八方；黑袍修士的骨钉化作一道乌光，直射云舒眉心！
然而，就在他们的攻击即将临体的瞬间——
咔啦啦啦……
云舒周围的空间，仿佛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出现了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裂痕之中，并非虚无，而是翻滚着混乱的能量流和奇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低语！
那并非她主动打开的空间通道，而像是她发出的“信号”，与她“混沌灵体”的本质以及此地NR能量残留产生了某种未知共鸣，强行撕裂了此地的空间稳定性！
狂暴的空间乱流从裂缝中汹涌而出，瞬间扰乱了三位元婴修士的锁定和攻击轨迹！
“就是现在！”
云舒眼中厉色一闪，将最后的力量全部灌注于双腿，不是向前，而是向着侧面一道相对稳定、却通往地底深处（可能是矿洞更深层未被完全炸毁的裂隙）的空间裂缝，合身扑了进去！
“想跑？！”鹤发老者须发皆张，一道青光如影随形，坠入裂缝！
但就在他的攻击紧随云舒没入裂缝的刹那，那道裂缝以及周围所有的不稳定空间裂痕，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攥紧，轰然向内坍塌、湮灭！
轰——！！！
比老枪自爆更沉闷、却更加令人心悸的空间湮灭声响起！原地只剩下一个更加深邃、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恐怖吸力和空间乱流的漆黑孔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和物质，连三位元婴修士都不得不骇然暴退，远离那可怕的湮灭核心！
云舒和鹤发老者那道追击的青光，一起消失在了空间湮灭的混沌之中，生死不明。
余波渐渐平息，只剩下那可怕的黑色孔洞在缓缓自我修复、缩小，以及荒原上满目疮痍的战场。
铁塔修士和黑袍修士脸色难看至极，他们神识反复扫过，再也感知不到云舒的任何气息，连那丝诱人的本源波动也彻底消失了。
“她……死了？”黑袍修士迟疑道。
鹤发老者面色阴沉如水，盯着那逐渐弥合的虚空裂痕，缓缓摇头：“未必。空间湮灭，九死一生。但她是‘种子’，是‘混沌灵体’……不能以常理度之。立刻上报！‘种子’疑似触发未知空间异变遁走，可能重伤，也可能……激活了更深层的变故！通知所有‘癸区’及外围据点，最高警戒！搜寻一切空间异常波动和带有NR残留及本源气息的目标！”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冰冷：“还有，彻查此次实验室遇袭详情！那个自爆的金丹修士，是何来历？与‘种子’是何关系？为何能精准找到此地？我们的内部，该清理一下了！”
……
距离爆炸中心百里之外，一片干涸的古老河床底部，一处被流沙半掩的岩穴中。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浑身是血、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从中踉跄跌出，重重摔在冰冷的沙石上。
是云舒。
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每一寸骨骼、经脉都在哀嚎，脏腑移位，神魂黯淡。强行引爆空间共鸣、借湮灭之力遁走，付出的代价惨重到难以想象。她的修为，彻底跌落到了练气期，连筑基的伪装都无法维持。太虚元婴陷入深度沉寂，仿佛随时会消散。
唯有一只手，依旧死死地、用尽最后力气攥着，指缝间，是那半截滚烫的枪管残骸，和那枚冰凉的末世身份牌。
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残骸和身份牌上，又渗入身下的沙土。
她仰面躺在黑暗中，岩穴顶部缝隙透下的星光，冰冷而遥远。
老枪最后的咆哮，自爆的强光，三位元婴修士冰冷的眼神，空间湮灭的混沌……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没有眼泪，也没有嘶吼。
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从疲惫深处滋生出的、比西漠寒夜更冷的杀意。
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握着遗物的手，将染血的残骸和身份牌，紧紧按在自己心口，与心跳融为一体。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却如同誓言般刻入灵魂的声音：
“所有……NR实验室……”
“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她的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岩穴外，风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