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下，李旬念嚼着发硬的干粮，思索接下来的路程。
林思言坐在他的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远方上初生的晨曦，眉宇之间看着有些呆滞。
她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自从在张家村的时候，自从她看到那么多凡人死在她面前，自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无动于衷开始，她就一直陷入了沉默，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
“快到了各位，巴扎集市就在前方，在张家村，我们收获了足够的钱财，如果有什么喜欢的，或者是看上什么圣物，那你们就尽管买，接下来的路会十分漫长，十分危险，你们其中会有人死去，当然，其中也会有人因此成为名震一方的强者。”石坚说着，看看李旬念，“前提是那个家伙没有说谎。”
韩愈从马车上走下，他看看背后的货物，因为那一场战斗中，张家村的源者大部分使用的都是爆炸类型圣物，也就导致大部分狼皮都是呈现受损状态，特别是那一只狼王，它身上几乎所有有用的圣物材料都被张翰啃食殆尽，所以说，他们所拥有的源星石并不多，大约也就三十万左右，而这也只是一个六阶源者的价格。
“但愿能够让我们捡一个大漏。”韩愈笑笑，走向李旬念，“旬念史官，我不是害怕，但是你也知道的，史书上通常称那些血色之地的家伙为疯子，那些人常年沐浴在杀戮与暴力中，心态多少会有点变态，不过吧，你知道的，那些记录历史多少会带着些个人情感，所以我想问……”
“历史上没有记录错误，血色之地生长的源者都是些怪物，如果你们不能够做好准备，你们会死的，我也会失去我唯一的机会，所以如果你们认为你们没办法帮助我完成接下来的事情，那我会去找其他人。”
韩愈默默听着，抓起一根小草，看了看，又随手丢掉。
“旬念史官，我们已经到达了草原边界，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等我们找到人手，补充完物资，我们就离开，你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
李旬念摇摇头。
韩愈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走向石坚。
“是你害死了他们。”林思言忽然开口。
李旬念咬着干粮，听见这话，他并没有反驳，“也许是吧，但是没有那些源者，他们也活不下来。”
“如果你不和韩愈他们说那些事情，他们也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们，他们哪怕是死了他们也会化作鬼魂缠着你的，在寂静的夜中，那些人的鬼魂会进入你的梦中，纠缠着你，让你一辈子也没办法睡一个安稳觉。”林思言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就像在阐述一件真的会发生的事情，而非是诅咒一般没用的东西。
这是她的父亲和她说的，在林天纵成为国王之后，他杀掉了很多人，很多善良的人，那些心系人民的人，只是因为他要维护他的统治，要讨好那些手握资源的贵族。
林天纵永远忘不掉那些人死之前的眼神，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他们眼中是不解，是无辜，他们就仿佛是在质问林天纵：我们为了天羽国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之后，这位七阶源者就时常活在恐惧之中，有时，他会感觉到漆黑的房间中有人在看着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来自地狱猩红的剑，有时，他又会感觉在梦中梦到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抱着自己被割掉的脑袋，就这么看着林天纵，一言不发，但又什么都说了。
尽管他也知道这只是他因为愧对而产生的心魔，但他还是与林思言说这是那些人的鬼魂，因为他想要林思言知道，当你亲手决定别人生命的逝去，那就要承受这一切的苦果。
“或许吧，自从与你说过之后，我就时常会梦中一个叫做李旬念的人，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虽然我也叫李旬念，但那个人不是我，现在的这个名字更像是我的一个代号。”
“那个家伙甚至在我的这个灵魂中活的最短，但他却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我的灵魂上，我一直在回忆他做的事情，他的行事准则，并且尝试使用这些行事准则，不过时间太久，我想不起来，但我认为他或许是一个与你相同的人。”
“也许吧，如果他知道他在未来会变成这样，我想他一定不会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林思言瞪着李旬念，她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罪恶感，所以她并不认为李旬念说这些话是为了忏悔。
“我说这话并不让你好受一点，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与你有着相同性格，喜欢将情感浪费在无用的人身上的家伙死了，而你也很有可能会像他一样。”李旬念淡淡地说，看着林思言，摇摇头。
林思言没有回答。
“或许吧，也许他看到这具灵魂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或许会尝试自杀，不过，我已经在尝试了。”李旬念喃喃自语道。
“走了，史官。”哈维亚在马车上喊道。
“嗯。”李旬念站起身，不过刚踏出一步，他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林思言，“话说，你有这么多可以死的机会，比如说是张家村，比如说是激怒韩愈，你有没有这么多死去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要死，也应该是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畜生。”林思言恶狠狠地说。
“我明白。”李旬念点点头，“我只是想问，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国家毁了，就连你自己本人够有可能卖给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就是在这样没有希望的现状下，为什么你还要选择活着？”
从离开张家村开始，李旬念就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林思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过了足足三秒钟，她才睁开眼睛：“因为我需要重新让天羽国复国，让这个国家重新给予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生的希望。”